黎明将至,旷野有声,只有风声。马已不在叫,人已无法言,地上又多了一具尸体。
现在,这条小河边的路上,似乎就只剩下一个活人了。从王铁柱离开马车到他倒下,老勒先生竟然都是在车中待着,他是在怕吗?老勒先生当然不是在怕,他只是在休息,外面就算是发生再多的事情,似乎都跟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是现在,老勒先生却终于是下车了,就在王铁柱死了之后。
老勒先生下车不是为了缅怀王铁柱,而是因为王铁柱怀中还兜着十万两的银票,所以,老勒先生有足够的理由劝说自己下来,况且,他也知道这方圆一里之内已再无生人的呼吸声了。这场局,自然不是老勒先生设计的,他完全就是没有必要杀死王铁柱,因为对方本就是他生意上的一名顾客。
就算王铁柱不死,那十万两银票最终还是会落到老勒先生的手下,事实上,若是王铁柱不死,以后他能收到的钱还会更多,可惜对方终于还是死了。毒是谁下的?是何人要杀王铁柱?杀手现在是不是死了?这些老勒先生都无所谓,他不过就是这场杀局的一名过客而已,勉强算是躬逢盛会。
路已在脚下,老勒先生双手笼袖,缓缓地朝那堆尸体走去,他的眉目还是那么的从容,仿佛就是一座墓园的路过者而已。脚下有尸体,面目惨青,果然就是中毒之相,可老勒先生连到没有一眼。
身前正是王铁柱跪着倒在一具尸体之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血已流干,但是他的手中却还有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正好就是插在那具尸体的胸口之上,显然王铁柱在临死之前反扑成功。
人在江湖,最难防的就是那把握在自己人手中的刀。王铁柱没有躲过那把刀,他的手下也没有躲过那把刀,这,就是江湖人的宿命。老勒先生也是江湖中人,而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时刻都在提防着那把刀。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才能躲过那把刀?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绝不相信任何人。
两具尸体就在身前五尺,其中的一具还藏着十万两的银票,只要伸手去拿,它就完全是老勒先生的私人之物了。老勒先生的原则就是绝不相信任何人,但人活着总不能那么的孤单,所以唯一能慰藉老勒先生的就只有钱了。钱,何尝就不是朋友的一种,起码它不会突然给你的身后来上那么一刀。
钱就在身前,但是老勒先生却并不着急,之前已经说过,他绝不相信任何人,死人无疑也是人的一种,所以老勒先生也绝不相信死人。连死人都不信,这无疑就是很荒谬的事情,可就在刚才,王铁柱却正是被一个死人给捅死的,所以说,这世上总些荒谬的事情让你不得不荒谬起来。
老勒先生的右手慢慢从袖口中探出来,变成了一把手刀,接着就兀地凌空一斩,一股刀形气劲顿时就盘旋着从他的掌沿中斩出,刀气锋利之极,猛地就掠过了王铁柱的脖子,然后一个回旋又斩向地上的那具尸体,于是咕噜两声响,两颗头颅马上就从那两具尸体的脖子上掉了下来。
无头的死人就是还算人吗?当然不算,它们只能算是无头尸体,一具死物。死人变成了死物,所以老勒先生终于就又往前走了。王铁柱的头在地上,躯体却还直挺挺地跪着,老勒先生记得他把银票藏在胸前的右边,这无疑就是一种明智的做法,起码那把捅入他心脏的刀不会把银票给破坏掉。
老勒先生的手已经伸出,他知道王铁柱不是被毒死的,所以很放心,而且他还知道无头的死人不能算是人,所以他更加放心。于是,老勒先生的手直接就探进了王铁柱的怀中,果然,那叠银票正就整整齐齐地藏在他右胸前的衣服内兜里,一张未失,一张未破,而且尚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
老勒先生的手指修长有力,所以他伸出两指一夹,马上就将那叠银票给稳稳夹住了,于是,银票特有的纸张纹路立即就反馈到老勒先生的手指之上。凭着多年的经验,老勒先生仅仅借着手指上的感触就已经知道这些银票绝不是假钞了,所以他很高兴,很享受。
喜欢钱的人在手指碰到钱的时候,无疑都会有一种快感,哪怕就是短短一瞬。老勒先生现在就是如此,他实在是太喜欢银票的纸纹在手指上摩挲的感觉了,于是他马上就有瞬间快感。人只有在卸下心防的时候才有可能感觉到快感,所以换句话说,在快感降临的瞬间,老勒先生的心防也同时卸下了。
而就是在这一瞬间,一把又细又利的剑突然就从一个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位置刺了出来,如电般,猛地就刺中了老勒先生的腹部,并一把捅过了他的背后,让他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没错,那把又细有利的剑正是从王铁柱的腹中,往外又恨又快地刺了出去,一击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