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头静静地侯在一旁,无怨无悔地等着领导将牙剔完。在这等候领导表态的艰苦过程中,冷汗湿透了他的背心,甚至他还一度将肠子都悔青。功高震主毕竟是大忌,做手下的怎可以比领导想的还要远呢,自作主张这档事,处理不好就有逼宫的嫌疑。还好掌柜的脸上除了专心之外再无任何表情。
掌柜终于结束艰难卓绝的剔牙工作,并高瞻远瞩地将牙签叼着嘴里。班头冷却的背心再度湿透。他忐忑不安,因为他又意识到,做手下的若是想的不够远,又要如何替领导分忧呢?掌柜用眼角撇了撇班头脖子根上的青筋,咳嗽一声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就慈祥和蔼地对他笑了,还缓缓点头。
班头没有任何意外地想痛哭一场。他瞅遍了领导的全身,都没有发现没点刻意的痕迹。领导无疑就是认同自己了,于是他情不自禁就把本已很低的腰低得更低。掌柜点头完毕,欣慰地笑,然后嘱咐,“今晚又要辛苦你了。”班头双脚一软,差点没磕头。掌柜起身下班,路过时还拍了他肩膀三下。
饱含着热泪目送领导出门,班头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劲儿。但他又瞬间冷静,也对,掌柜拍他肩膀是啥子意思,为什么不是两下,也不是四下,而偏偏就是三下呢?班头联想到领导刚才对自己擅自检查客人垃圾袋的认可,便兀然有所醒悟,于是摇摇头,打消了今晚三更时分要去领导家侍寝的念头。
还是如同昨夜一样,美人野兽随着夜市散去的人潮回来。班头不卑不亢地在柜台里头微笑迎接。也还是如同昨夜一样,他们上去不久之后就叫了宵夜送上去,一如既往地打白条。班头麻利吩咐手下办好,自己则坐镇柜台。勤快小二和馒头小二不约而同地出现在领导的视野中,时而近,时而远。
子时一过,班头就一头扑进昨夜的角落中痛睡。睡之前,他还特地将勤快小二和馒头小二叫到跟前,语重心长,“今晚又要辛苦你们了。”两小二当场热泪盈眶,差点没磕头。班头表示欣慰,又嘱咐,“三更时分的前一刻,我若是没醒,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给叫醒,就是踢也踢醒……不许踢脸。”
两小二对天发誓让领导放心,班头这才痛快躺下,艰难将臀部翻个过,把紧闭的双眼埋进最深沉的黑暗之中。三更时分的前一刻,很快就到来。早不知在领导附近兜兜转转几十圈的两小二,趁着空档还义结了个金兰,对天发誓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神圣地缔结了全天候的战略同盟伙伴关系。
时辰一到,勤快小二和馒头小二手牵着手,肩并着肩,没谁抢先一步也没谁倒退一步,齐齐来到领导的跟头,蹲下,异口同声地低声呼唤,“领导,您的钱包掉了。”班头果然一个鲤鱼打挺就醒了过来,低头左找右找,“哪里哪里。”两小二立正稍息站好,还是异口同声,“三更好领导。”
班头刹时间领悟,并在第一时间之内想起自己从来就没带过钱袋那玩意。两小二一人一边,将准备好的夜宵送上,有炖汤,有馒头,还有其它。班头口水刚流就兀然倒吸回肚,他先问正事,“楼上情况如何?”两小二异口同声,“那汉子还是蹲在门口,就在刚才不久,他还是买了十斤馒头。”
班头慈祥和蔼地点头,接着淡然吩咐,“给我装一副粗茶,记得要用特大号的水壶装。再记得给我打包三个馒头和七个大号的叉烧包…哦对了,茶水的温度要不凉不热,馒头和包子也要如此。”勤两小二认真记下,反复确认无误之后便果断去完成。班头的手情不禁伸向炖汤,被另一只手狠狠抓住。
半夜三更,班头悄无声息地爬到贵宾区的楼梯口,欣慰地发现,那汉子刚好在就着口水干啃馒头。班头转身悄无声息地下楼,确认全身都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劳累范儿之后,这才把特大号水壶甩臀部上,夹着干粮包袱,带着一脸强自振作的倦容,敬业仔细地逐层巡逻,一步步地向目标人物逼近。
终于巡逻到贵宾区,班头带着精心计算,反复彩排,恰到好处的脚步声,出现在楼梯口。汉子果然已把干啃着的馒头藏起来。他顶天立地地镇守在主子的门口,手里抓着两大斧头,目露凶光地朝楼梯口这边瞪。班头马上对汉子拱手作揖,微笑点头,然后朝相反方向巡逻而去,只留下敬业的背影。
贵宾区很大,班头巡逻了一段精心计算,反复彩排,恰到好处的时间之后,这才敬业地从走廊另一端步入汉子的视野中。汉子比他还敬业地守在门口,手里的斧头始终都没有放下。班头战战兢兢地走近,卑微地躬身,含笑点头。汉子盯贼般盯着他。班头心头发毛,脚步踉跄,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总算是走过汉子的眼前,特大号的水壶在班头的臀部上一颠一簸,发出轻微的水声响。汉子猛地竖起耳朵,喉咙剧烈滚动,死死地盯着班头的臀部。班头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感觉某处火热火热的,心里哇凉哇凉的。汉子至死不渝转头瞪眼,死盯着缓缓远去的臀部。班头差点连死了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