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荆州,顺流直下,便是扬州了。
即便不是三月,这江南水乡的温柔气质,便足以让人心醉,那是一种黏腻在空气中的味道。
坐着凌云宫提供的舟船,倒也省了不少的麻烦事,最起码在经过赤蛟帮的势力范围之时,没有遇到一丁点的留难。姚定盛甚至还派出船队和高手随航护卫,生怕他叶清玄小命不保,会被人把矛头惹到自己身上。
叶清玄坐在船舷上,依靠着栏杆,船体本身的荡漾完全影响不了叶清玄的平衡。
这江南的风景果然甚佳,虽在暮秋时节,依旧是平畴绿野,水碧山青。
如花和尚坐在甲板上,抱着自己新得来的大禅杖跟着叶清玄一起晒太阳。
“不知道小鸟王的伤势治疗的怎么样了!”如花和尚摩挲着自己的大禅杖,稀有的感慨道。
这杆大禅杖,主材料除了黑玉寒铁之外,还将他师父当年传给他的禅杖废物融入了其中,象征了这师门传承之物的新生,最后再熔炼了足料的星辰陨铁之后,新生的大禅杖光是材质便足以称得上是八品的上等宝物了。
想不到如花和尚为人粗犷,内里却是一个念旧的人,只是他坚持在禅杖上蚀刻出原本的花纹,就能看出这家伙其实是个极重感情的人。所以现在他突然感慨地怀念起小鹰王展羽,倒是让叶清玄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叶清玄将葫芦里的美酒细细地品上了一口,从容笑道:“放心吧,有天下第一的浣叶先生主持,什么样的难关过不了?咱们俩也得加油了,否则可能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展二哥的爪功都足以捏爆你的卵蛋了……”
如花爆声大笑,伸手接过叶清玄递过来的酒葫芦,仰脖一口,便将半葫芦的酒水倒进了肚子里,笑道:“想得美,洒家的蛋是金刚石做成的!”
“拜托你慢点喝,这可是我拖姜斐然出马,才从洛都望月楼胡掌柜最隐秘的地窖里弄来的这三坛子,你说你也不知道省着点喝!”
如花“呲”了一声,说道:“喝酒就要这样才爽嘛,跟个娘们似地有什么乐子……”说完将酒葫芦又丢了回来。
叶清玄笑而不答,跟这个夯货论及什么酒文化,就是对牛弹琴!对,给他这么好的酒也是牛嚼牡丹,浪费啊,浪费!
叶清玄品着“竹兰香”,嘴里喃喃自语地说道:“久闻二师兄说过这世上的名酒,其中这扬州的兰溪城中就有这么一种名为‘醉兰溪’的上等好酒,绝对不下于这‘竹兰香’,不知道能不能托关系,让凌云宫再给弄几坛子……”
一阵轻笑从船舱中传了出来,姜斐然温柔的声调响起,略带戏谑地说道:“好一个醉酒仙的叶清玄,我们凌云宫可不是你使唤的酒馆跑堂的,以后这让我们出面帮你买酒的事,最好少提!”
船舱门推开,一身淡黄长衫的姜斐然走出舱外,笑盈盈地看着叶清玄,柔声说道:“我真后悔上次给你开了那么一个坏头,竟然因为你的喜好结果欠了那奸商一个人情。”
叶清玄笑道:“胡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嘛,虽然奸诈了一点,不过这酒酿的确实是一绝,你们凌云宫出手帮个小忙,也算是拯救了濒临绝境的老胡了。相信我,就这件事上,全天下的酒友都会因此而爱上你的!”
“少来!”姜斐然提到这个气就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们凌云宫出面保护望月楼,暗中得罪了多少权贵么?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惦记着望月楼的这一张酒方,凌云宫向来喜欢不介入江湖恩怨,就因为你,回去我还得挨师父的骂……”
叶清玄不由得失笑连连。
原本路过洛都的时候,叶清玄就打算弄点酒喝,没想到一向在名利场混得春风得意的胡老板,遇到了一个摆不平的权贵,非要吞下他几代传下来的产业,正愁眉苦脸的时候,叶清玄这个适逢其会的酒徒,为了能够得到年头最好的酒,便央着姜斐然出马,帮着老胡摆平了事端,事后叶清玄不过是收了三坛子年头最久的“竹兰香”,却把凌云宫的诸位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是些酒水而已,有什么值得追求的,难道你们男人便是为了寻求酒醉之后的刹那虚幻么?不过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人还是时刻保持清醒的好……”姜斐然绝不理解这酒有什么可炫耀的。
“你不懂,你不懂!酒后可见真性!”
“阿弥陀佛,老七你可错了,洒家记得师父说过,酒可乱性!”如花在一旁插嘴道。
这就是道家与佛家的不同了,两者一个提倡适量饮酒,一个杜绝饮酒,一个说酒醉之后见到的是真性情,所以提倡;另一个说,酒醉之后就会放任自己的性情,做出平常绝不会做的事情,所以杜绝。
叶清玄哈哈一笑,说道:“那你还喝酒!?”
如花笑道:“管他是真性,还是乱性,反正洒家是由着性子。能否成佛,洒家从未想过。”
姜斐然闻听之后,不由得嫣然一笑,说道:“如花大师说得好。见性成佛。想不到大师竟是如此洒脱之人。”
叶清玄点头说道:“我就说嘛,这个假和尚压根就不应该入僧门,而应该入道门嘛。你看看你们佛家,千万般的佛祖都是一个模样,都是一个模式培养出来的,释迦摩尼是怎么成佛的,你们也怎么修行,条条框框的限制,到头来,我都分不清楚那些供奉的佛爷谁是谁了。你再看看道家的神仙,千个神仙千般样,TMD连鸡鸭鹅狗的都能成仙,这是个性,道家多好,就是让你活出自己个来……”
姜斐然听得眉头紧皱,叶清玄这番话可不是品评佛道优劣的正道途径,颇有些歪门邪说之嫌,不能说哪个信仰纵容信徒,便是好的信仰。但直到自己跟这两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说什么道学、佛学都是白搭,他们根本就是由着性子胡来的家伙,今天考虑今天事,明天就能把今天说过的话忘个一干二净,所以没必要为他们费什么口舌。
“我们下一站的目的地是哪里?”叶清玄随口问道。
姜斐然有些好笑地看着叶清玄,淡淡说道:“去兰溪!”
噗——
叶清玄将嘴里的酒喷了出去,震惊的看了看姜斐然,又看了看自己的酒壶,喃喃说道:“乖乖,你们这趟行程是特意为我安排的么?我要‘醉兰溪’,越多越好……”
“想得美!”姜斐然走入船舱,声音依然飘出来说道:“我要去兰溪见一个人,奉劝你就呆在船上,千万别出去给我惹事!”
叶清玄哦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酒葫芦,心中暗道:才怪嘞。
一路行船,临近暮色降临之时,果然来到了兰溪城。
有叮咛了叶清玄许久之后,姜斐然便离船上岸了。姜斐然也不知道是见什么人,这一次还是好大的阵仗,竟然有专门的小轿相迎,看那仆人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明显都是有武艺在身,而且颇为精良的模样。
习武之人最是傲气,被当成别人的手下都会有些委屈,而这么好的身手,却给人家当轿夫,无疑更是衬托出这家主人的厉害。
不过似乎是为了不引人瞩目,停靠的码头是渔民常用的,而不是兰溪城的主码头,所以四周是一片渔村景致,虽然也很忙碌,不过却少了主码头那种烦躁的感觉。
看着姜斐然离去,叶清玄百无聊赖的在船甲板上闲逛。至于如花和尚,现在正跟一条烤牛腿奋战,酒足饭饱之后,他是一定要大睡一觉才好的。
船仆们都忙着抛锚下帆、搭板等事,叶清玄独自站在船头,举目四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