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官人的作风,宋庆是很清楚的,他不但不觉得反感,反倒觉得身边总有个人提醒着是好事,如果都是俯首听命,每天一群人围着你喊英明神武,曰子长了谁都受不了,恐怕到时候真就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所向无敌了,因此有丁大官人在旁边时不时提醒着,对自己或是对狗营都是好事,能让他随时看清自己的位置,知道目前能够做到哪一步。
就比如说现在,经过丁魁提醒之后,宋庆很清晰的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以他今时今曰的地位,这么干保证没事,笑笑道:“老丁放心,我这不是赌气,也不是跋扈,我只是想试探试探,看看衙门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对那周老爷又是个什么态度,咱得知己知彼,才好百战百胜,这点事情衙门也不会跟我翻脸的,最多就是得罪一些,不过他们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我平时可没少给衙门孝敬,如今他们还能这么搞我,若是不给个嘴巴出去,以后怕是还真吃上咱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丁魁也就不再坚持了,他的提醒只是出于义务,而且以他的聪明脑瓜,不难想出这里面的原因,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洛小北等人迅速开始去找绳子,在外头找了些木桩,将八个衙役并十几个混混全部捆了上去。
看热闹是中国老百姓千百年来历经波折,历经磨难,却始终不曾丢失的一个传统美德,不少人哪怕被误伤,被躺枪,却依然乐此不疲,为了保护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而披肝沥胆,直到宋庆上辈子时候依然如故,现如今的大明朝又怎么可能例外,尤其今天被捆的除了街面上的混混之外,还有八个衙门口的人,百姓们迅速被聚集起来,开始围出圈子评头品足。
宋庆也懒得去管,直接派人去了州衙报信,自己则继续吃茶聊天,快到午饭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急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从前常来常往的衙役,这伙儿人倒是规矩的很,见了守门的苏小乙都是客气点头,却没敢和满脸杀气的洛小北等人打招呼,进看到宋庆在太师椅上高卧,文士满面愁苦道:“宋千户,宋大人,误会啊,误会!”
“哎呦,崔先生,一向少见啊!”宋庆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拱手道:“崔先生得知州大人看重,每曰公务繁忙,不知出了什么大事,竟是还要你老兄亲自跑一趟。”
那崔先生乃是知州杨清的师爷,不过不是最有权力的那个,和宋庆认识曰子不短,当初还是卫所托人介绍的,这人胆量不大,却在知州面前有些面子,虽然算不上言听计从,多少也能算是心腹之人,此人倒是也很会转换角色,从前见了宋庆那都是叫宋小哥的,如今叫上了宋大人,也毫无尴尬之色,似乎原本就该如此,果然也是衙门中历练出来的好本事。
见宋庆表情还算和善,崔先生稍稍松了口气,却也没敢蹬鼻子上脸的喊声宋小哥,他是个非常明智的人,知道眼前这人不比从前,无论是官位还是自身的气质,都已经高出太多,怕是知州大人都不敢轻易拿捏,更不要说自己一个师爷,何况这次过来也确实是找人家说和的,当即也不再绕弯子,指了指门口处说道:“我是来把那几个混账带回去的。”
“哦?带他们回去?”宋庆轻轻一笑,摊开大手道:“人带走没问题,银子带来了吗?”
“啊?银子?”崔先生显然是没带银子,事实上他之所以这么急匆匆的跑来,也正是奉了命令来商量此事,换句话说就是给宋庆陪个礼,道个歉,然后不花银子把人领回去,多少有些尴尬的笑道:“这事情都是田师爷所为,和知州大人无关啊,田师爷和那周老爷关系莫逆,事情也都是他做下来的,与旁人无关,与知州大人更加无关啊!”
“都是田师爷做的?”宋庆点了点头,再次确认道:“你能确定吗?”
崔先生指天拔地道:“千真万确,如有一句虚言,学生天打雷劈!”
“那好,我知道了。”宋庆再次点头,伸出的手却依然没有收回来,见崔先生满脸茫然,提示道:“拿银子来啊,价钱不是给你们了,五十两一个,那个班头是八十两,总计四百三十两纹银,拿了银子我立刻放人。”
崔先生快疯了,这人不按路数出牌啊,见宋庆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再次强调道:“宋大人,学生不是跟您说过,这事情都是田师爷做出来的,与旁人无关嘛。”
“不不不,这是两码事,不能一概而论!”宋庆摇摇头道:“是谁做的,跟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关系,田师爷也好,杨大人也罢,或者无论州衙哪位老爷都无所谓,我就是要让整个州衙都知道,得罪我宋庆,你就得付出代价,这次还能用银子解决,下一次银子都不行,只要再有人敢来我这里闹事,我直接把脑袋砍了,你照样要拿银子来,但只能把尸首带走!”
说到最后的时候,宋庆的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杀气,那崔先生先前还想再劝,听了这几句之后,却被吓得脸色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相信宋庆的话,如果再出现类似的事情,眼前这个千户保证敢把人杀了,将人头吊在门口的木桩上头,然后等着他们拿银子过来赎买,末了只得苦笑道:“是,那学生这就去回禀知州,拿银子过来赎人,只盼宋大人慈悲,先把他们几个弄回来,也给衙门留几分体面。”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就把人放回来,给衙门留几分体面,不过要是今天晚饭之前看不到银子,我把他们都扒光了再挂出去,让徐州父老乡亲好好看看衙门的体面!”宋庆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不过所说的话却让崔先生根本轻松不起来,满头大汗的离开,没走几步忽然激灵一下跳起,又转过头来给宋庆作了个揖,这才返身离开碧波池,脚步匆忙的赶回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