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驼子住在离纯阳道观不远的一个小木屋里,木屋看上去年久失修,里面也十分简陋,就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再加上一个箱子放些日常换洗衣服。
“你怎么住这里啊?”魏宁有些惊讶。
魏宁不提还好,一提王驼子顿时将手在桌子上一拍:“你这小王八羔子还好意思说,上次你知道你用了老子多少钱吗?烧钱啊烧钱啊,现在捉鬼哪里是凭本事,是凭谁钱多谁厉害啊!现在物价飞涨,你知道吗,一张钟馗捉鬼符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一百多个银元了!再过几天,老子连饭都吃不上了,还做个屁法事啊。自己给自己超度算了。”
魏宁吐了吐舌头,知道王驼子提的就是那天在周家为那小孩超度的事,自知有些理亏,也就不敢答话。
王驼子坐了下来,挺直腰杆,道:“我考考你,看你的资质怎么样。人的七魄分别叫什么名字?”
魏宁举手道:“这个我知道,我爷爷说过,第一魄名尸狗,第二魄名伏矢,第三魄名雀阴,第四魄名吞贼,第五魄名非毒,第六魄名除秽,第七魄名臭肺。”魏宁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
王驼子原本想在魏宁面前显摆一下,没有想到没有考倒魏宁,双目一转,翻着那双白多黑少的眼珠,慢条斯理地道:“那这七魄用洋文怎么说?”
魏宁:“……”
王驼子干咳了一声,腰杆挺得更直了,接着又说:“八国联军进京了,慈禧太后为什么跑到热河去了?为什么?就是那些洋鬼子的科技比咱先进!科技,懂不懂,新名词!现在不是都提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懂不?”王驼子说得唾沫横飞,把魏宁忽悠得一愣一愣,“所以,咱从现在起,要学会挣洋人的钱,那才是出息,见到他们不能作揖,得握手,洋人就讲究握手,还有咱不能叫他们洋大人,叫什么,叫‘sir’,‘sir’懂不懂?
就是大人的意思。洋玩意……”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明天开始抄文天祥的‘正气歌’,用中文洋文各抄一百遍。”
这样,魏宁便在这里住下了,每天王驼子出门算命,魏宁就在他家抄正气歌。晚上,王驼子也不让他闲着,拿出一堆黄黄绿绿的纸让他跟着他在纸上画,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魏宁终于忍不住出声了:“师父,你画的都是什么东西?”
“鬼画符。”
“这个东西有用吗?是不是上次您在周家用的那个?”
“不是,胡乱画的。”
“那这不是坑人吗?我不画,我不骗人。”
王驼子停下了笔,道:“你知道吗,一张真正的祝由科的符咒从选材到下笔到加持是一套很复杂的过程,就算是你师父,一天也弄不了几张。
这样乱画,反正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那些人,哪里知道什么是真的假的,其实也就是买个心理安慰,你当他们真的靠这个抓鬼啊,听话,赶紧画,画得越丑越好——对了,明天你也别闲着,跟我去卖符。”
又过了几天,王驼子似乎良心发现——自己是魏宁师父的事实,把魏宁叫了过来,要魏宁把他的功课拿来检查,他发现魏宁尽管年纪小,但是抄的“正气歌”居然一丝不苟,没有一个错别字,甚至连英文版的也抄得工工整整。更为难得的是,最后几天,王驼子白天叫魏宁去卖符,魏宁居然晚上抽时间也把一百份正气歌抄完了。王驼子心里对魏宁的毅力不由十分佩服,不觉间对这宝贝徒弟又多了几分喜欢。
次日晚上王驼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盘花生米,沽了二两黄汤,一个人美滋滋地吃着,桌子上放着一根长两米多的竹竿,眯着那对小眼睛很惬意地享受着:“宁儿,扎个马步给我看看。”
“哦。”魏宁连忙照办。
王驼子手中的竹竿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骂道:“你蹲茅坑啊,听我说,双腿打开三个半脚掌的距离,重心后座,抬头挺胸,大小腿成90度。”说着一边用竹竿不停地矫正着魏宁的姿势。扑通,魏宁一个重心不稳,摔了个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