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吓了一跳,慌忙跑进屋里,打开了电视。
只见虚空中投射的立体光幕上,所有频道的新闻节目,都在播放着同一个消息。
鸿鲲集团倒闭!
这一刻,这个银河共和国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的巨无霸;这个跟无数人息息相关,似乎都不会倒的超级企业,再没有了往日的光芒。
在新闻中,它就像一头海滩边的巨鲸,被镜头肢解得鲜血淋漓。让无数次看见悬挂着鸿鲲徽记的太空城,超市,工厂,港口,并无数次使用它的旗下企业制造的机车配件,无数次看见那些生活无忧的集团职员而心生羡慕的胭脂,有一种陌生感和抽离感。
似乎自己熟知的那个鸿鲲集团,跟眼前这个鸿鲲集团不是同一个。
而新闻画面中,那些权势地位堪比星府星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的集团高层官员,此刻正在鞠躬道歉。
一个又一个的新闻频道都在反复播放着相同的画面,然后,他们就一次又一次的鞠躬,就像一出荒诞剧,让人错愣,茫然而恍惚。
胭脂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鸿鲲集团是共和国的三大超级企业之一。一直以来,这个横跨数十个行业的庞然大物,深入每一个人的生活。
就拿十一区来说,小刀兼职发传单的超市是鸿鲲集团旗下的;街口的鸿禧银行是鸿鲲集团的;十一区最大的单体商业建筑大安城是鸿鲲集团的;小区运营的巴士是鸿鲲集团旗下企业造的;空港的货运飞船和星际游轮,有五分之一是出自鸿鲲集团的船厂……
金融,地产,食品,运输,机械制造,矿产,教育……还有职业天行!
掰着手指头,胭脂能数出的寥寥无几的一两个,不是鸿鲲集团涉及了多少行业,有多少产业,而是有哪些是他们没有涉足的。
可如今,它居然倒闭了。
尽管自己的生活和鸿鲲集团还有些距离,并没有在鸿鲲集团上班或者有什么生意上的瓜葛,但这一刻,胭脂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楼下的喧闹声,就仿佛一道铺天盖地的大潮,高高的水线横亘天际。
那是危险而绝望的信号。
她仿佛已经能看见,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街道变得何等萧瑟清冷,会有多少人失业,多少人排着队求一份只有最低工资的工作,多少人在超市的后门等着那些已经不再新鲜的食品,多少人会从宽敞明亮的大宅子搬进贫民区的小破屋,又有多少人从楼上一跃而下。
耳边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胭脂扭过头去,看见夏北开门走了进来。
胭脂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目光怔怔的,直到夏北走到她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一同看着电视,她才如梦方醒一般地道:“你回来啦……鸿鲲集团倒闭了。”
“我在快铁上看到新闻了。”夏北点点头,一边看着电视新闻,一边侧着头问道,“修车厂……你买下来了吗?”
胭脂点点头道:“买下来了,办手续只用了一个上午,现在小刀他们已经接手了。”
“那就好。”夏北扭头冲她微微一笑,旋即又把目光转回到电视上。
胭脂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慌乱的情绪渐渐就平复下来,似乎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只要有他在,什么事情都不用担心。
“我去炒菜……现在外面乱不乱?晚上我们还去会馆吗?”胭脂飞快地闪身进了厨房,声音传来。
“去。”夏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嗯。”那边回以一个兴奋地重音。
夏北独自看着电视,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来,沉吟片刻,他飞快地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从柜子里拉出一个箱子,打开,从最底下翻出一个电子相框。
启动开关,相框的两道金属边在滋滋的细微声响中展开。一张投影照片,出现在相框中间。
照片上的人很多,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草地上拍的。
正前方一左一右占据主要画面的是老少两个人。小的是个小男孩,正用力地做着鬼脸,眼睛都被手指拉变了形。老的是个老太太,头发根已经白了些,大约六十岁左右年纪,正开心地笑着,虽然两根手指放在眼下位置,看似做鬼脸,但却端庄而慈祥。
而在照片的后面,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旁边是他大着肚子的妻子,两人正看着拍照的老太太和小男孩发笑。更后方是一个老年男子,相貌堂堂,衣冠楚楚。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看着铺开在地上的野餐垫和食物,身子微微下附,好像正考虑要不要坐下去。
那个做鬼脸的小男孩,就是五岁时的夏北。而照片中的这些人,分别是他的外婆,外公,大舅,舅妈,表姐和还未出生的表弟。
夏家本是书香门第,外公夏昱柏学而优则商,凭借自己研究的几项技术,创立了东邦公司,一路披荆斩棘,成长为一家在业界颇有名气的生物动甲制造企业。
大舅夏子阳子承父业,在这张照片拍的时候,就已经接手东邦的管理了。
但命运多蹇。夏北很清楚,因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夏家这些年遭遇了什么。而他此刻更揪心的是,他知道,东邦公司的主要客户就是鸿鲲集团。
如果说,鸿鲲集团的倒闭是一场风暴的话,那么,像东邦这种业务相对单一而集中的供应商就首当其冲!
静静地注视着照片,夏北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晏老鼠,帮我查一下东邦公司的情况。嗯,就是那家……萧越也继续查,好……谢了……”
放下电话,夏北打开光脑,开启一个通讯软件,看着上面一个永远亮着的头像,沉思良久,输入了一条消息:“外婆,别担心……”
挣扎了一会儿,他终究还是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去。
站起身来,夏北的脸上多了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