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彩凤慢悠悠地从梁氏宗庙踱出,站在门口,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道:“乳娘,我正跟娘说话呢!你慌慌张张为哪般?”
鲁氏一个劲的道歉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小姐,月钱发完了,账本我已经放回账房。不过上个月我们家来了两位客人,请问您是否漏了他们?乔姑娘刚才向我要月钱,她说以前她是有的,而且栩少爷是老爷的义子……”
林彩凤柳眉倒竖,冷冷地哼了一声,“以前她是娘的贵客,娘当然厚待她;现在他们不过是寄我们篱下的两条丧家流浪狗——母狗带着小狗。什么义子?爹只是可怜他们,免得他们流落街头影响我家的声誉才演的戏。让他们白吃白住免费读书已是仁至义尽,不干活还想拿月钱?真是异想天开!她若再问,你反问她何德何能;若然她还不心息,叫她找我!那女人脸皮真厚,简直厚得可以打鼓!”
“是,是,是——”鲁氏满脸尴尬,唯唯诺诺,匆忙离开。
乔翠犹如五雷轰顶,窘得无地自容,泪水巴嗒巴嗒地落下,躲在案下不敢动,直到林彩凤离开才敢爬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回房中,晚饭也不吃。
一连几天,林彩凤都忧心如焚,一日三次到宗庙祈福。乔翠再也不敢到宗庙里去。
彩屏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和柳菲到船上观看热闹的龙舟赛,座中有韩府的三个奶妈和柳菲的乳娘鲁氏,还有刘绣兰和她十二岁的弟弟刘芸。栩儿也跟去凑热闹,他在山里长大,在京城时又是秋冬季,所以从未观看过真正的龙舟赛。他安静地坐在船头的一角,瞪大眼睛好奇地盯住勇争上游的龙舟,有时也会紧握拳头低叹一声。几个丫头和家丁忙里忙外侍候着大大小小的数位主子,当然龙舟经过会喝彩和呐喊。
今年的天气极端反常,雨水特别多,就连今天端午节也下了几场雨,有点凉,完全不似进入盛夏,天色阴沉沉的,风有点大。彩屏将怀中快一岁大的小女儿菁菁交给奶妈,自己则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河面,想到韩丰年等人没有消息,心不禁微微颤抖,不过她强装镇定地笑一笑。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哭泣流泪,尤其今天是次子韩力的两岁生日,而且长子韩贤今年已经三岁,懂一些事了。她偷偷地拭下眼睛,扭头向岸上张望,林彩凤答应过上船观看始终不见人,她的消息都是从她那里得来的。那天林彩凤脸色凝重地告诉她韩丰年等人带去的六只信鸽有五只空着飞回,之前那一只捎回的也是不好的消息。她叮嘱她保密,勿要其他家属获悉情况,否则文殊镖局会乱成一团。端午节林源也没有回家,听说和刘虎威到湘西去,这趟镖竟然出动全部当家人,可见大事不妙。欧阳氏整天魂不守舍,以泪洗脸,求神拜佛保佑两个儿子平安。镖局难道真的遇到前所未有的大麻烦?她无意中瞥见有双眼睛注视着她,顺着那目光望去,竟是栩儿。她马上强颜欢笑起来,避开栩儿的目光,故作镇定地给韩贤剥荔枝。
乔翠给于谦、范广上过香后,又为梦跃立了个灵位,上书“多盘梦跃之位”六字。虽然名字有点搞笑,不过她想不出称呼什么好,反正人家知道是梦跃就行了,而且梦跃本来就叫多盘,总不能自作主张让他姓林吧?眼看大雨将至,她捐了些香油钱掉头回城里去。
到处人山人海,乔翠被挤得失去方向,后来看见一间茶馆坐着许多听书评的人,笑声不断从里面传出,决定进去坐一坐。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皱纹、身材矮小、穿着长衫、留着八字须的男人正在讲《三国演义》里《三顾茅庐》的故事,他且评且说且唱,声音抑扬顿挫,极其风趣,将堂堂刘皇叔刘备说成市井无赖,英勇盖世的关羽变成过街瘪三,胆大心细的张飞化作跳梁小丑,机智过人的孔明则成为乡下滑头,完全颠覆传统,不过他形象生动,表情夸张,言语诙谐,动作滑稽,不时引得观众哄堂大笑,击掌喝彩。乔翠亦情不自禁地捧腹大笑,而且是笑得最响亮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