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不远处有座寺庙,庙前的空地上架起一堆成“井”字形的木柴。木柴上平平稳稳地放着一副优质的厚棺椁。僧人围着棺椁绕了三圈后,坐在地上颂经。颂经完毕,寺庙的主持一声令下,巫师泼出三瓢酒,用松香点燃了木柴,黄色的火焰一下窜起。
一阵凛冽的狂风掠过,着了火的木柴到处乱飞,一个赤条条的男子扑向棺木号啕大哭,口中喊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你们不能烧她!不能……”边说边用手疯狂地捶打棺木,企图弄开盖子。他披头散发,涕泪交流,全身肤色惨白,瘦骨嶙峋,操外乡口音,大喊大嚷,象个疯子。没有人认识他。
法场上的乡亲们吓得不得所措。几个妇人掩住脸念叨道:“造孽啊造孽!”
几个年青小伙冲上前欲轰走他,他呼地连发出数掌,带劲的掌风比凛冽的北风还要凌厉,几人不得不后退。僧人欲上前制止,他发疯地舞起木柴袭向他们,他的武功极端厉害,任谁也近不了身。后来,他瞥见一荷锄老农经过,一手夺过他的锄头,用锄头锋利的口子去撬棺木的盖子。乡亲们全都吓白了脸,屏住呼吸。
突然,客栈的老板娘披头散发冲上前,紧紧抓住锄头的柄不让它落下,声嘶力竭哭喊道:“柳官人,你不能这样做,那不是你娘子,是我闺女啊,我闺女啊!你不能玷污她身后的名声……”
“我不信!”男子怔住,他正是柳子华。
老板娘满面是泪,泣不成声,“我闺女今早四更天去的……”
“你骗我!”柳子华浑身哆嗦地指着棺木,“这……”
“我闺女得的是痨病,病了几年,痛苦了几年,终于熬不住,生前我们没能给她吃到好的药,死后也没钱制灵轿,因为村里规定凡是得传染病死的一律当日火化,不能拖。我们不知怎么办才好,韩官人得知,把棺木送给我们。里面确实是我闺女,我们怎敢烧外乡人?让她干净地走吧。”柳子华只知道藏人地区火化会将死人捆成婴儿状,像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原模原样地回到另一个世界,谓之“返归如初,投胎转世”,而忽略这是汉藏杂居的地方,有两种民族的风俗习惯。他喊道:“我不相信!我明明昨天见你的女儿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死了呢?”老板娘一听,喉头哽起,呜呜泣不成声,还是紧紧握住锄头不放。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韩丰年跳下马拨开人群冲上前,一手夺下锄头交回老农,一手解下斗篷披在他身上,“子华,你疯了,怎么跑到人家的葬礼上捣乱?”
柳子华一把推开他,喊道:“乔翠真的未死,我们昨夜成亲了。杨子还活着,她虽然不守妇道,可我不嫌弃,不计较。你怎么这般狠心要烧死她?你要烧死她,把我也一块烧了吧,我愿意跟她一起死,一起投胎,下一世做一对正式夫妻,不会再抛弃她!”柳子华伏在棺木上失声痛哭。
韩丰年忍不住流下泪来,“是的,我错了。小乔妹妹未死,我将她送到另外一间客栈,她在那儿等你。我们走吧!”
“我再也不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们!除非让我亲眼瞧瞧里面的人。”柳子华悲伤地大哭,抱着棺木不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寒地冻,柳子华赤身**、疯疯颠颠地出现在葬礼上,非常不雅。韩丰年面露难色,终于把心一横,暗中运劲竖起两指向柳子华腰后的软麻穴戳去。柳子华不是等闲之人,虽然伤心欲绝,却早有防备,抽出一根木柴一挡,两人打将起来。两人均是武林高手,韩丰年的武功平日虽在柳子华之上,但因为不能伤他,而此刻柳子华处于亢奋失控状态,出招急躁、凌乱而残忍,逼得韩丰年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以生擒他,所以两人打得颇为血腥。北风怒号,飞沙走石,乡亲们和僧人吓得四处走避。老板娘跌坐在地,放声哀号。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之时,耳际传来一声断喝:“住手!”韩丰年回头见是普永仁,松了口气,忙说道:“子华,快看谁来了?”柳子华巡声望去,只见普永仁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白衣女子来,那女子脸上有朵鲜艳的花儿,正是乔翠。柳子华马上扔了木柴,飞身扑向乔翠。乔翠衰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冲劲,几乎向后跌倒。柳子华一下将她拥入怀中,搂得紧紧,然后俯低身子忘情地吻她。乔翠眼眶湿润,没有哭,抬头静静地仰望着他道:“你、这是何苦?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还是让一切过去吧。”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漠,冷血。她身体虚弱、绵软,冷得瑟瑟发抖,脸上的冷漠比雪山还要冰冷,但冷却不了柳子华的疯狂,他仍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任泪水恣意流淌。韩丰年赶紧将二人推入车厢,扶起老板娘,塞了一锭银子在她手中,忙不迭切向她和乡亲们道歉,驱着马车迅速离开法场。
普永仁入客栈帮柳子华收拾东西出来,瞎子老板满面浊泪,仍然在埋头摘菜,菜根和黄叶放在篮子里,嫩叶掉在地上……
韩丰年因为担心柳子华,所以四更时分跑到小客栈,撬开窗户进入房中,当她看清楚身边的人是柳子华时,顿时傻了,半晌不语。
韩丰年见她死而复生,惊喜交集,语无伦次的说:“我错了,几乎做了一件世间最愚蠢的事情。哦,对了,梦飞怎么不跟你一起?”
乔翠鼻子一酸,低声乞求道:“丰哥,求你永远不要提那个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