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去拿出了食盒,向姨娘告别。
从老酒坊出来,安然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天,日已将落,如同步入耄耋之年的老人,透着柔和,不再让人不敢直视。柔和的光落在集镇的屋脊上,屋脊上的野草上,路旁的大树上。巍然不动的屋脊,屋脊上随风摆动的野草和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的树叶,均被镶上了一道道金红色的边。街上熙攘的人群早已散去,嘶声鸣叫了一天的蝉停了下来,积蓄着力量等待着明天的第一声鸣叫。
安然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把木棒搁在肩上,出了集镇,慢慢向山上走去。
天空的灰色越来越深,逐渐转变为黑色,月光逐渐明亮,安然盘膝坐在地上,看着眼前那两座紧挨着的坟,看着那块木牌。过了很久,叹息一声,愁苦又有些茫然的问道:“你们说,这世界冥冥中是否有双眼睛在一直看着我们?有双手在一直拨弄、戏弄着我们?就像我们看着一群群忙碌的蚂蚁,无聊时拿树枝拨弄一下、抽打一下,看着它们翻着跟头,断手断脚,或者直接伸根手指过去碾死。然后看着我们痛嚎,亦或死去。”说道这里,安然停了下,又道:“既然又要重新再过一次,那么那只手中的枝条拨弄也好,抽打也罢,只要没被那只手直接碾死,留得一口气,我便想好好的活着,更好的活着,甚至那天能看见触碰到那只手,然后问问,这般拨弄抽打是否让他可以产生聊以自慰的快感。”
说了不少话,安然的嘴巴有些干,伸手端起身边放在地上的碗,看着月光下,投在那碗水中的面容,自嘲的笑了笑,仰首喝完。月光照在身上,淡白而显得有种无情的清冷,如同冥冥中一直存在的那双眼睛,在冷冷的注视着盘坐在地上的安然。
四周不时传来虫子的叫声,天空中忽然吹来阵阵散发着热气的风,吹动着孤独的坐在地上的这个人儿的头发和衣裳,就像是墓中那对男女对孩子的安抚。吹的树林发出阵阵的呜咽,吹的夜空中出现朵朵乌黑色的云,安然躺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树林,看着天上那些乌黑色的云,喃喃道:“不用忧愁,也不用难过,我会过的很好。这几年来,凡是跟赚钱沾边的事我都在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变成了有钱人,只是想着我能让大家都过的不错的时候,你们却不在了,多少有些……人大多都是这样,做了一件漂亮的东西、在某种事情上取得了成功,总是希望能得到身边重要的人的夸赞,希望到那一天,你们别忘了夸夸我。”
今夜里对着那两处坟墓说了不少的话,心里莫名情绪得到了一些释放,让躺在地上的安然平和了下来,眯着眼看着夜空,一手在慢慢的在地上摩挲着。在那一年,知道了有修者的存在开始,安然换着以不同的方式、时间去感应那股气息的,在烈日下晒到嘴唇干裂脱皮流血,在深夜冻到发抖,在雨中淋的像拔光了毛的鸡,在雪地里呆坐着成为雪人,脑海里那股气息渐渐出现,味道与痕迹越来越清楚,用心感受的时候,它们在安然的身边、屋顶、草丛、枝头树叶间流动,它们无处不在,虽然安然不知道怎样与它们取得联系,让它们进入自己的身体或是随自己的心意流动,但却兴奋不已,从发现它们的那刻开始,安然远离了想象,进入了妄想的阶段,虽然安然不同意这个词,他认为叫梦想更为贴切,并一再的对自己强调,人是因为梦想而前进的。
一个山里的少年,在知道有修者存在开始,执着的坚持去感应,并向着那条路上前进,如今感受到那股气息,却不得其门而入,这本应是让人很苦恼、丧气、茫然的,安然的脸上有着平静、笑容。除了今夜基于心里的某种不平情绪,对着生他、养他、疼他、爱他,却早早的撒手离开他的那对男女睡着的两处土坟喃喃不休。惹来了阵阵散发着热气的夜风,吹皱了衣裳,吹乱了头发,吹的树木发出呜咽,吹的夜空出现乌黑色的云朵。
太阳越爬越高,如同老酒坊的酒,随着时间而愈发的显现出烈性。
安然挎着弓箭,提着袋子,从山里深处出来,脚步慢而显得有些懒散,这些年下来,从最初每次狩猎都要弄的浑身血淋淋的,到现在狩猎对于他来说早已的失去了挑战性,山里野兽很多,除了不多见的熊、野猪等大的凶兽,其余的都是他可以随时弄来去集镇上换钱的一个资源储存地。近屋放下弓箭和袋子,安然依旧腰上插着那把黑刀,肩上带着衣服,往屋后那处水潭走去。
来在潭边放好衣服,把黑刀插在岸边,准备下水的时候,一道灰影窜了过来,正是那天拿给色的果实砸安然的那只猴子,站在安然放衣服的那块大石头上,“吱吱”叫着,对着安然指手画脚的冲身后比划着,努力想要表达着什么。
安然睁大眼睛,看着它,眼神表露出自己没有听懂,猴子挠挠大腿,伸手抓起石头上安然的衣服,转身往来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不停的回头看,还在“吱吱”的叫着,安然皱了皱眉,提起插在岸边泥土里的黑刀,脚步轻快的跟上去。
一路跟着那只猴子,渐行渐深,安然的眉毛逐渐皱紧。心想,虽说以前为了练习自己身体的速度和反应,和你们嬉闹追逐了好几年,后期也折磨的你们够呛,但现在双方早已罢战,你这死猴子要是没事寻我开心,那后果……你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