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骤雨已歇。
清晨的集镇依然处处散发着湿意,却又让人感到从头到脚的清新,舒爽。
姨娘倚在门前,看着安然对着自己恭敬的行了礼,坐上马车。车轮在湿滑的石子铺就的街道上转动,缓缓向集镇外行去,直到马车在前面拐弯进了集镇的主道,姨娘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酒坊的门。
从很早的时候,安然就幻想着那个世界,渴望了解它,渴望围观它,渴望着有天能置身其中。方才对着姨娘深深的行了一礼后坐进马车,想着昨晚尝试着让姨娘与他一起随灰袍人去神都,无论他怎么说,姨娘也只是笑着摇头,反而在衣食住行上一再的叮嘱着安然,让他心里流淌着温暖的同时又透着遗憾,随着灰袍人去神都本是透着完美味道的一个开始,因为现在心中有了遗憾,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心里那种复杂的情绪渐浓,安然摇了摇头,双手在脸上重重的揉着,试图揉散心里那渐浓的情绪,直到那张白净漂亮的脸被揉的发红,才颓然的放下两手,长叹一声,“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灰袍人眯着眼坐在前面,也不看路,任由那匹有些垂头丧气的黄马拉着车前行,听到后面的长吁短叹,一首好词硬是被念的断断续续,微扬起的眉敛起,握在手里的马鞭在黄马的屁股上轻轻的打了一下,道:“我很好奇。”回头看了眼还在自做悲伤凄凉的少年,“你小小年纪便双亲相继离世,虽说后来张大山过世,他的媳妇也就是你姨娘与你同命相怜,相互扶持,但从未有先生教你读文习字,你从哪学的?没有修者开示,你又怎么能自己感受触碰到那股气息?”
听了灰袍人的话,安然顾不得再叹什么,瞪着眼睛问道:“先生对我过去知道的这么清楚?”
灰袍人笑道:“你以为随便有个能修行的人,我就会带着一起去神都?又怎会不查一下你的身世来历?”
安然嘘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先生都查到了什么?还想知道什么?”
“如果我愿意,你每天什么时候去茅房,去几次,每天穿的底裤是什么颜色,都会一清二楚。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学的文墨暂时先不说,先说下没有修者给你开示,你怎么感受触碰到那股气息的?”
“就是多晒晒太阳,多淋几次雨,半夜睡不着到处跑跑,无聊时对着花啊草啊树啊的发呆,慢慢就感觉到那股不同的气息了,你要让我具体的去说,我也不知道该什么说!”安然装着淡然的挠这头,心里想着,难道能跟你说我就是模仿着记忆里哪些描写修者的文字片段,误打误撞的感觉到的,甚至在遇到你之前都不能确定感觉到的究竟是不是那股气息,这种情形说出来你能相信吗?
灰袍人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安然,道:“如你所言,在没有修者开示的前提下,世间那么多人都无法感受触碰到的气息,你就这么感受到了,那我是该佩服你运气好到狗血淋头,还是该惊诧于你的悟性好到世间少有?”
安然羞涩的笑了笑,道:“先生可以认为我悟性好到世间少有。”
灰袍人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能再说出什么,于是干脆转身专心的看着马车两旁不断后退的风景。
“我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安然的语速有些慢,因为慢所以显得认真,“昨天晚上我整理了下这几年来存的银子,一共也就一百二十两多些,神都肯定不比这山里集镇,吃住什么的应该都很贵,所以,我想问问先生,到神都后,有三包么?”
灰袍人明显的楞了下,问道:“什么是三包?”
“就是包吃,包住,额,还有一个是包什么的暂时没想起来。想起来再告诉你。”
沉默了一会,灰袍人道:“你是我家亲戚?或是你是我的债主?”
“您是修者啊,修者都是高人,又何必为了些许银钱和我这山里小子计较呢?”
“我不是高人,我就比你高半个头。”
“高半个头那也是高啊。”
灰袍人不再说话,想了一下,一本册子朝着安然砸了过来。
安然捡起那本册子,纸张有些泛黄,约莫十几页,正面写着《元气概论》四个字,翻开第一页,开篇写着:元气者,世间之本源,万物之精气也……安然的眉渐渐挑起,目光愈发的明亮,心神沉浸到了册子里对元气的描述中,纸上的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此时整个人犹如干旱枯裂的土地遇到了雨水,一刻不停的贪婪吸取着。
马车徐徐前行,车前一位眯着眼的灰袍人,车内有位少年贪婪的抱着本册子再看,风不停的吹动着路旁的树叶哗哗作响。
大周帝国天授二十六年夏末,在一个惠风和畅的日子,安然跟着认识不久的灰袍人坐着马车,离开集镇,去往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