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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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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书辛淡淡点头,显然他对萧家的状况略有耳闻,略微看了看就认出了萧景铎:“你就是萧家大郎君?”

“正是。”

储书辛又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这位前朝考生瘦削落拓,脸上却颇为淡漠,似乎什么都不关心,对此萧景铎也不敢贸然开口,惹夫子不快。

又等了一会,萧景虎来了,远远萧景铎就听到了喧哗声。萧景虎自己不耐烦地在前面走,身后跟着许多奴仆,有老夫人的、萧二婶的,甚至还有萧玉芳和萧玉丽两个姐妹的,萧二叔走在萧景虎旁边,似乎还在嘱咐什么。

相比之下,萧景铎一个人真的利索极了。

萧二叔将萧景虎领到储书辛面前,笑着问候了几句,然后让萧景铎、萧景虎给夫子稽首拜师,紧接着呈拜师礼、跪拜孔子,等这一通都折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萧二叔又目带警告地瞪了萧景虎一眼,然后带着奴仆离开,将空间让给储夫子和学生。

闲杂人等都退下后,储书辛坐在上首,询问萧景铎和萧景虎的识字情况。“二人可识字?”

萧景虎用力摇头,萧景铎斟酌说道:“外祖和母亲曾教过一二,常用的字是识得的。”

“好。”储书辛面色淡淡地颔首,然后道,“翻开千字文,今日先来认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东藏……”

储书辛带着他们念了一遍后,就从第一行说起,逐字给他们讲解字义和结构。储书辛说文解字,旁征博引,可见功底是极扎实的。萧景铎虽然曾照着医书学过字,但毕竟没有系统学过,此时经储书辛这样一讲,才觉得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储书辛照着千字文替他们讲字,虽说这对夫子的才学要求十分高,但是对孩子而言,未免也太过无趣了。果然没一会,萧景虎就坐在蒲垫上左右扭动,显然不耐烦了。

储书辛看到了只做不觉,萧景铎也乐得如此,夫子不会顾及萧景虎,进度大大加快,这对萧景铎十分有利。

而同时,萧景铎对自己的猜测也越发笃定。储夫子本是不愿意来侯府教童子的吧,只是困于生计,不得已为之罢了。

半个时辰后,萧景虎再也忍不了了,储书辛念在他们初次读书,也大方地停了课,放他们休息片刻。

夫子一离开席位,早就守在屋外的奴仆就一股脑涌进来,围到萧景虎旁边,又是添水又是打扇,萧景虎也习以为常,毫不客气地呼来喝去。

这才多久啊,他就被惯成了这样,萧景铎暗自摇头,他不想理会萧景虎那处的喧哗,而是转过头,潜心背诵夫子刚刚教授的内容。

萧景铎本想安安静静看书,可是他注定不会如愿。他那三个堂妹不知道如何得知了萧景虎已然下课,现在都跑过来献殷勤,萧玉芳带了盘糕点过来,而萧玉芒更甚,直接端了一碗凉汤来,说是给萧景虎解乏。她们三人围在萧景虎身边,既要嘘寒问暖又要不着痕迹地排挤别人,萧景铎远远听着都觉佩服非常。

萧玉芳等人此行真的是为了照看刚入学的弟弟吗?显然不是。萧景铎非常清楚,她们三人此举,真实目的是为了讨好老夫人,毕竟手握侯府大权的是老夫人,她们想要过得好,只能掏空心思讨好祖母。从前萧玉芒对萧景铎殷勤备至也是一样的道理,只不过萧景铎和萧英闹翻后,这三个精明的堂妹发现萧景铎无利可图,就转而去哄骗萧景虎了。

这些起起落落都发生在几个月之间,萧景铎作为其中的一员,对人情冷暖可谓体验更深。权力真是一个好东西,只要和当权者扯上哪怕一点关系,就有的是人蜂拥而至,嘘寒问暖。

萧景铎算是看清了后宅里这些女子的圈圈绕绕,此时,他甚至有些庆幸他是男儿,可以脱离家族自己建功立业,不必把所有心思都寄托在如何讨好当家人身上。后宅里不认身份只认权力,天底下人情世故,不过如此。

强人者,唯自强。萧景铎对后宅的心思渐渐冷下来,他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注意力,而是低下头,默背今日的课程。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萧景虎身边奴仆如云,还有三个俏生生的堂姐围着说好听话,而萧景铎这里却杳无人迹,这样强烈的反差无疑是很尴尬的。屋里虽然没人敢去萧景铎身边,但每个人都在偷瞄他的动向,等他们看到萧景铎从头到尾连脸色都没变,只是低头看书时,他们大感无趣。然而失望之余,他们也生出些敬佩来。

小小年纪,大郎君倒是好涵养,连这种落差都能接受。

好在书房乱象只持续了一小会,没多久,储书辛就回来了。看到夫子回来,萧玉芳三人再不情愿也得腾开地方,耽误了郎君读书,这个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萧玉芳三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储夫子权当看不见,也不等下面的人坐好,拉开书卷就继续授课。

萧景铎立刻逼着自己收心,投入到书本中。

后半堂课萧景虎不耐烦极了,他一边尝萧玉芳带来的糕点,一边无聊地四处打量,巴不得下一瞬就下课。好容易见储书辛停下,露出收书的模样,萧景虎来不及等夫子散学,立刻拔腿跑了出去。

萧景铎略有尴尬,他向夫子道歉:“二弟莽撞,夫子勿怪。”

储书辛摆了摆手:“无碍。”说完了就要离开。

萧景铎顾不得收拾笔墨,连忙追上去:“夫子,学生听说你曾参加过前朝的科举,不知科举涵盖那些典籍?”

储书辛奇怪地瞅了萧景铎一眼,语气中还是不想多谈的冷漠:“你是侯府长孙,侯爷的亲子,你又不需参加科举,问这些做什么?何况,已经没有科举了。”

萧景铎苦笑,但又不想对外人提及自己家的情况,只是对储书辛深深一拜:“请夫子不吝赐教。”

储书辛也长长叹气:“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听,但是科举早在前朝就亡了,你也不必再动这种心思。人要认命,上天既然让你投胎成平头百姓,那就不要好高骛远,想着一飞冲天。你家里有荫蔽在身,日后靠着你的父亲也能轻松谋官,实在不必要打听这些。”

说完,储书辛似乎是不想再提,快步走开。他没走两步,突然听到那个少年的声音从后追来:“夫子,如果新朝再开科举,你真的甘心放弃吗?”

储书辛步履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大步向前。他在心里悠悠叹气,现在的郎君真是不讨人喜欢。

入夜,万籁俱寂,许多人都已进入梦乡,而清泽院东厢的灯光依然亮着。

萧景铎执着笔,在灯下一笔一划地写字。

他开蒙已经算迟了,要想赶上旁人,只能付出加倍的努力。

那日清泽院的灯光一直亮到半夜才熄,而此时,高寿堂的老夫人,主院的萧英和吴君茹,甚至整个长安,都早已入睡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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