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说完对萧铣封皇太女的不满,坐在下面的幕僚就开始从萧铣的祖宗传承,分析到他家为什么到这一代子孙凋零,甚至又把当初萧铣想将柱国侯萧士及这一支纳入他们族谱都提了出来,还说幸亏柱国侯对陛下忠心无二,否则的话,如今也成乱臣贼子的帮凶了。
说这话的时候挤眉弄眼,就差一点说萧士及没福气,若是当初答应了萧铣入萧家族谱,何至于如今只做一个柱国侯?跟着萧铣,这大梁以后都是他的!
拜将封侯是武将的最高目标。
但是登高继位,才是男人的真正梦想啊!
特别是萧铣根本就没有儿子,就算不封他女儿做皇太女,也只能在族里近支找继承人。
如果萧士及那时候入了萧家族谱,如今肯定是萧铣叛乱的先锋官了,以他的能耐,大齐就算能够把大梁灭了,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说不定,大齐就此一分为二也说不定……
听见这些幕僚打着哈哈一样说着这些话,太子居然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萧士及,像是在等他表忠心一样。
萧士及听得额上青筋直跳,但是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强行按捺,不动声色地道:“各位大人听起来很羡慕逆贼萧梁能够登基称帝啊。你们羡慕归羡慕,可不要拉着萧某做筏子。萧某对陛下、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怎会如各位说得那样不堪?”
那些幕僚本来是故意这样说,试探萧士及的忠心。此时听他把话头甩回来。又有些扛不住了,讪讪地道:“柱国侯何出此言?我们也是为了太子,为了陛下……”
“萧某不明白,你们说这些话,跟讨逆有什么关系?”萧士及忍了又忍,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怎会没关系?”一个幕僚站了出来,对着上座的太子拱了拱手,转身对萧士及道:“我们讨伐逆贼,第一是要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柱国侯不会连这个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吧?”
萧士及抱着胳膊。冷冷地道:“我是粗人。确实不懂你说的话。我只知道,死人都没有什么名声。胜者才有资格说名声。”
“你——!”那幕僚被萧士及的话彻底激怒了,指着他的鼻子,从三皇五帝说起来。一直说到永昌帝践柞九五。个个都是奉天承运。吊民伐罪的正大光明之举,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出虎狼之师。行不义之举呢?——简直是大逆不道,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萧士及侧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太子,不理会正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幕僚,问道:“太子殿下,如果今日您是要跟这些人修史,请恕臣先告退,等殿下有功夫议事的时候再来。”
“柱国侯!——你太猖狂了,你敢说我们现在说的不是正事?!果然是粗人,果然是不知所谓的寒门庶族!”那幕僚被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冲到萧士及跟前。
萧士及抓住他伸出来指着他鼻子的那只手,一扭一放,往前一推,那人就踉踉跄跄栽出去,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
其余的幕僚见萧士及公然动手,也都围了上来,可是看着萧士及强壮高大的身躯,他们这些文人的细胳膊细腿儿,明显不是萧士及的对手,只好将撸起来的袖子又放下,退开一步,回头向太子告状。
太子见下面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了,才笑着挥挥手,对萧士及道:“萧卿莫急。你是武将,难怪不懂这些东西。但是你要知道,他们做的,才是堂堂正正的大事。只有他们把大义阐明了,你这个武将才有用武之地。不然就真的跟那些蛮族一样,只知道厮杀,毫无公义可言。——这样吧,你先下去,孤和他们议完此事,再跟你说说出征的事儿。兵部那边孤已经关照过了,他们很快就要给你起碟。你莫要急躁。”
萧士及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拱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太子看着萧士及的背影,在上座上微微一笑。这柱国侯还是沉不住气啊……萧铣藓疥之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上一世的时候,没几天萧铣就被萧士及灭掉了,他倒是担什么心啊?放心,孤一定会让你去打萧铣的。
就因为太子预知了后事如何,才能不慌不忙在这里高谈阔论。因为在太子看来,不管怎样,萧铣都逃不过覆灭的命运。
只是这样一场顺顺当当的大富贵就这样交与萧士及,是不是太容易了?若是将萧士及的胃口惯大了,以后再拿什么笼络于他?
太子沉吟着:父皇说过,对臣下一定要制衡。不能捧得太狠,也不能打得太过,这分寸能把握好,就是明君了。
萧士及不知道太子打着什么主意。他怒气冲冲地走出东宫,回头看了一眼巍峨的宫殿,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这样的太子,想斗过毅亲王?门儿都没有!
他听毅亲王说过,太子是个以“仁”为先的人,礼贤下士,待人诚恳,在士人中声望极高。所以就算他没有军功,但是因为他在文人墨客中混了好名声,又加上他是嫡长子,所以陛下就将太子之位封给他,全然不顾这大齐江山,有一半是毅亲王亲自带兵打下来的事实!
若是太子这人聪明,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能取长补短,也未尝不可,毕竟大齐是陛下的大齐,他想传位给哪一个,别人想反对也是不容易的。
可惜,太子除了试图拉拢自己这个武将之外,别的时候,还是跟文臣的关系最密切。他的太子妃是崔家嫡女,后来又纳了崔良娣,更是“崔半朝”家的嫡女,还给他生了儿子。
这样的太子。大概已经觉得武将不是那么重要了,对萧士及的拉拢和恩宠,也没有以前那样厚重了,反而越来越多的试探于他,越来越对他不放心……
这一次萧铣反叛的事儿,若是在毅亲王府,他们一群兄弟在一起,肯定早就把萧铣方方面面的情况都摸清了。比如萧铣驻军有多少,战船有多少,军马有多少。民伕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城池有多少,将帅有多少,哪些需要强攻。哪些可以智取。早就讨论得清清楚楚。然后兄弟之间互相分派任务。谁去做斥候,谁去做先锋官,谁去负责后勤粮草。谁做主帅,谁做侧应,两三天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可以大军直接开拔了。
而太子这里呢?
萧士及怀疑按他们的办事进度,这一个月能不能把“大义”这个事情搞清楚还不一定。
至于后续……估计就没有后续了,萧铣肯定趁这个月,都能够攻到长安了。
萧士及摇摇头。啊呸,皇帝不急太监急,他急个什么劲儿?
只是不能去毅亲王府看看那些弟兄,他还是有些遗憾,想了想,一个人拐去酒楼喝酒。
那里是他和毅亲王接洽的地方。
若是有事情,他去酒楼留下暗语,毅亲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坐在临窗的位置喝了一会酒,就看见以前毅亲王府的一个同僚也走了上来。
看见他坐在这里,那人大步走到他桌前,坐下来笑道:“萧大人,如今攀了高枝了,不介意让小的占一点光吧。”
萧士及笑了笑,道:“都是陛下的臣子,兄台这样说,可是太见外了。”
那人招手叫来伙计,给自己叫了两盘菜,一壶酒,又道:“今儿是萧大人请客,就记在萧大人帐上。”
大齐的达官贵人出去喝酒,都是记账。没有谁会在袖带里揣十几两银子,随时随地抛出来。再说,如果一天里去的地方多了,十几两银子就算抛出来也是不够用的,再则也伤面子。只有贩夫走卒,一般十天半个月也买不了什么东西,才会在偶尔需要买东西的时候,拿着现钱会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