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风尘,天上浮云,飘渺不定。
前者,随风而动,终要再落尘埃,后者高居天下,俯视众生,似是自在,但仍不免为风所摧,若不凝聚一处,形成重重云海,最终,仍是消散。
似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却不过是生时境遇。
死之命运,全无不同。
侍女玉洁头探出窗外,望着蓝天白云。
灵心坐在车厢之中,目视前方。
“小姐,今天的天气分外的好呢。”玉洁说。
“嗯。”灵心轻声应着。
玉洁便是她的眼,但又无法替代她的眼。因为玉洁给她的,只能是言语的形容,而天究竟什么样子,云又是怎生模样,她只能在心中想象。
分外好的天气是怎样的?
那便是微风吹面不寒,阳光和煦不烈。
便是有花香隐约,有鸟语啾啾。
但终不过是一片黑暗罢了。
她的心情并未因黑暗而低落。自小如此,已然惯了。
对她来说,世界就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引领她前进的,惟有信念。
要救天下苍生,不能以武力,只能以仁义,以礼。
而礼中最好的是古礼。古时人人相敬,古人心地纯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便是古时。
所以只有恢复古礼,天下才能匡正,才能重回美好时代。人人守礼,便能民皆安乐,诸国之间守礼,便不再有冲突,如此天下太平,世无小人。
这便是惟一的救赎之道。
可是那个恼人的少年,只一句话便否定了自己一生的坚持,一生的追寻。
古礼竟是错的?
礼还有错?
这在之前,是她不敢想象的。
但她偏生无法反驳。
是呀,臣见君而拜,这是礼;庶民见官而拜,这是礼;妻随夫命,这是礼;子随父令,这是礼。
可这又是怎样的礼?是分出阶级高低,低者向高者低头的礼。
是好礼吗?
繁琐之事,必难推行,这她早知。可是见难即退,不是她的性格。因此,她迎难而上,行遍诸国,推行古礼,不所阻力。
可是,民众是否能接受?
她之前,确实没有深思过。
此时她却不得不想――若有天,诸国君王听从自己的意见,恢复了古礼,到时事事皆依礼而行,又如何?
关键是亿万民众,是否能接受。他们若觉复杂,不愿遵行,那又如何?
以君王的强权硬推?
那这礼,岂不成了民众头上又一重负担?
灵心心思错乱,越想,越陷入不可自拔之境,最终竟然身子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玉洁听闻身后声音有异,急忙转回头来,见灵心前方地上一道血迹,嘴角亦有血痕,不由瞪大了眼睛。
“小姐!”她惊呼。
“不碍事。”灵心摆手,“只是自己心念阻滞,思之不通,自伤自身,自损自心罢了。”
“都是那个混蛋!”玉洁眼中有泪光闪动。“小姐,你不要再想他的胡说八道了,他就是一派胡言,随口乱说的。”
“他说的确有道理。”灵心摇头。“我想他一定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是大才子。”
“什么呀。”玉洁一边掏出手帕,替灵心擦拭嘴角血痕,一边气愤地说,“他就是一个穷酸书生!长得马马虎虎,穿得普普通通,就是那种大街上一抓一把的死读书的书呆子!”
灵心再摇头:“看人看事,不能看表面,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想,他应是位大人物。”
“我看却是小人。”玉洁低声嘟囔着。
就在此时,队伍中走在最前的大汉突然身子一颤,接着,人头便自颈上分离,摔落尘埃之中。
他坐下骏马,亦无声无息倒下,偌大马首,离身而去。
鲜血喷溅一路。
“敌袭,有敌袭!”
其余汉子立时大叫起来,纷纷拔出腰间刀剑在手,立时策马围成一个圈,将灵心的车驾保护了起来。
“怎么回事?”玉洁大惊,急忙探出头去观望。
前方密林之中,突然响起无数哨声,接着,便有上百身影出现,一个个黑衣罩身,黑巾覆面,持弩向前飞奔,抬手间,怒箭如雨。
吓得玉洁一下缩回头去。
“好大胆子!”灵心厉喝一声。
喝声起,天地念力突然一变。
如潮涌动,如涛翻腾。
“君使士射,不能,则辞以疾。”灵心语。
刹那间,翻腾的念力由凝聚而化四散状,上百道箭矢射了过来,立时变得软弱无力,不似劲弩射出,而似小儿以手掷来。
这般箭矢,自不被众大汉放在眼里。
为首大汉厉喝,挥刀打马向前而去,不问对方是何人,便径直冲杀。
手起处,人头飞舞。
但人群中立时跳起一人,将手中劲弩掷向大汉,同时反手自背后拔出刀来。
大汉挥手一刀,挑飞了劲弩,突然自马上跳下。
身动,如风似电,竟然比马疾奔之时还快,不及那空中大汉将刀举起,人已自其身边一掠而过。
刀光闪,寒光之中扬起血色,蒙面大汉不及将刀法展现,上半身便与下半身分离。
一声惨叫,掀起杀戮的序幕。xh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