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听说咱们厂子有困难,同意先给钱!”夏育解释了一句,又急道:“爸,你先别管这个,快跟工人们说说吧!”
夏援朝大喜,
忙冲大伙儿喊道:“弟兄们,告诉大伙儿一个好消息!刚才我说的那家企业已经将货款送来了,一共有五十多万!咱们厂子有救了!”
工人们一听都懵住了,一个个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却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夏援朝知道大伙儿的心思,赶紧让夏育把提款箱打开,让工人们都可以看到里面的钱。
“都看清楚了吗?”夏援朝大声道:“看清楚了就散了吧,各自回到车间,准备开工!”
“等一下!”那名叫韩闯的工人叫道:“才五十多万顶什么事儿?咱们厂算上拿退休金的,足足有五百多人。这么点钱连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到时候大伙儿不还是没活路吗?”
工人们本来都准备散了,一听这话又犹豫起来。
砰!夏援朝突然一拳砸在厂门口的瓷砖上,一下子就砸掉了一大块,但手也砸得血淋淋的。
“老子一晚的功夫就接到这么大的单子。”夏援朝不顾手上的伤,冲大伙儿喊道:“现在的钱至少还能撑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就不能再接其它的单子了吗?韩闯,**的整天煽风点火,有这功夫怎么不多帮厂子出点力?是不是非要害死大伙儿才甘心啊!”
韩闯低下头去,嘟囔道:“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冤枉人!”
其他情绪激动的工人也慢慢安静下来。医务室的张大爷赶紧拿着棉纱来给夏援朝包扎。这时,大门外面突然响起刹车声。众人纷纷向门口望去。不一会儿,一名面相威严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小年轻走了进来。
“高副县长来了!”人群中有认得的叫了一声。
高副县长朝人群中扫了一圈,径直向夏援朝走了过来,突然看到他手上的伤,忙问道:“咦,老夏,你手上是怎么回事?”
夏援朝摆手道:“没什么,撞了一下。”又冲大伙儿喊道:“都散了吧,我和高副县长有事儿要谈。”
有人却在人群中喊道:“高副县长,咱们厂子要垮了,县里到底管不管?”
“对,管不管?”
“谁说厂子要破产了?”高副县长怒斥道:“一派胡言!”说着从身边一名工作人员取过一口提款箱,打开给大伙儿看了看,说:“看见了吗?厂子现在是遇到了一些困难,但县里有说不管吗?这不,我昨晚整宿没睡,好不容易才筹来这些资金。结果一大清早听说还有人要去县里闹事儿。你们这样搞,对得起我吗?”
大伙儿一听,都低下了头,就连那个叫韩闯的工人也不敢吭声了。
高副县长松了一口气,对夏援朝说:“走吧,老夏。”
夏援朝点点头,带头朝办公室走去。
一进办公室,高副县长就松了松衣领,感慨说:“老战友,今天我可是替你捏了一把汗呐!这要是让工人闯到县里,第一个挨板子的就是你。”
夏援朝苦笑道:“只要厂子能活下去,工人们能有口饭吃,就算挨板子我也认了。”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死脑筋!”高副县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怒斥道:“不是我说你,你当初留在这个破厂子做什么?像这种三无小厂有什么前途可言,早就该脱身了!”
高副县长和夏援朝是一起转业的老战友。当初高副县长分在县纺织厂当厂长,夏援朝分到了农机厂。高副县长在任上搞了几个“短平快”的项目,很快调到了县工业局,从此官运亨通,不到四十就当上了实权副县级干部。和夏援朝一比,确实“高夏立判”。
夏援朝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老高,那你今天来?”
高副县长没好气地说:“还能干什么?战友一场,我不能见死不救吧!”说着将那口提款箱打开递了过来,解释说:“这里面一共是一百万,你想办法把工人都遣散了吧,然后县里会宣布农机厂破产。以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跟你就没关系了。我会想办法把你调到……”
夏援朝大吃一惊,猛得站起身来说道:“破产?不,不,咱们厂子还没到这个地步!我们刚刚又接到了一个单子,能不能让我们先把这个订单完成呢?说不定……”
高副县长断然拒绝道:“不可能的,县里不会答应的!”说着还用力摆了一下手,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说:“这事儿我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才五六十万的订单,能顶什么用呢?我看还是尽快遣散为好,不然留着始终是个祸胎。”
夏援朝急忙争辩道:“高副县长,这些工人以前可是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和牺牲的!他们大半辈子都在为工厂卖命,现在就这样把他们扫地出门?这不公平!你们这样做,我不同意!”
高副县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恼火地说道:“没人否认他们的贡献!可你自己也说了,那都是以前,对不对?现在呢?现在他们还有什么贡献可言?就为了这几个破厂,县里每年都要贴上一大笔资金,这些钱难道不是民脂民膏?破产对工人是不公平,可这样花钱养着厂子,对纳税人难道就公平吗?”
一连串发问下来,夏援朝一时语塞,颓然地坐了下来。
高副县长见状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道:“而且县里以后也不是就完全不管了。凡是生活困难的家庭都会有一笔贫困户补助。另外,厂子破产之后会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到的钱也会用于下岗工人的善后事宜。”
夏援朝焦急道:“可是,可是一百万那也太少了吧!我们厂可是有五百多人啊,你这么点钱连工人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你,你让我到时候怎么跟工人说?”
“一百万并不是给全体工人的。”高副县长给自己掏了支烟点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对外我们只宣布补发一个月工资。这也是符合国际惯例的,对不对?剩下的钱主要是让你去搞定那些刺头,让他们不要带头闹事,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夏援朝冷笑道:“哼,刺头!在某些人眼里,我夏援朝就是农机厂最大的刺头吧?就这么点钱,到时候你们自己去跟工人们说吧!我不管了!”
高副县长辩解道:“一个月的工资是少了点,不是还有贫困户补助和拍卖金嘛!”
夏援朝冷笑一声,怒道:“别提什么贫困户补助了,你当我不知道?贫困户每个月每户只有一百块钱!拍卖金就更别提了,有谁会接手我们厂?就这么点钱,根本不够工人们养家糊口的,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不答应也得答应!”高副县长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指着夏援朝喝斥道:“实话跟你说吧,县里这回是下大决心了。不管你们答不答应,厂子都得破产!我来是先跟你通个气,等下还有武警中队的同志要来。”
“你们!”夏援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高副县长说不话来。
高副县长叹了口气,将烟头使劲儿摁灭,满脸遗憾地说:“不到万不得已,县里也不想搞成这样的场面。现在厂子的情况摆在这儿,明显是搞不下去了。老战友啊,你不要再犯傻了。你再这么犟下去只会耗子钻风箱,两头不是人!”
夏援朝听完,不禁眼含热泪仰天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