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莒惊问:“也是位神境?”
玄中兴摇头道:“他是凡人。”
履莒心中一动,道:“凡人?他何时到来,是哪国派来的?”
“他自认是玄天一族,他本是末法之前进入的忘忧山,那时他只是个探险者。”
“他活了一万多年?”
“是啊,比我年岁还要大一些。他是除了你那个真义之外,最令我感兴趣之人。”
“……”还未待履莒再次发问,那台上出现一位老人。那人一出现,族神们都怔住了。她不解,转首望向玄族长。
玄中兴淡淡道:“没什么,不属于你的力量,也会很容易失去。”
“……”
老城官儿举目四望,见族神们面现诧异之色,淡然道:“各位,今日这场堂会由老城官儿来主持。有些人还不识老城官儿是何许人,只知道我是凡神、是城中至高无上的族神。但你们最好别忘了,我是最没力量的族神。”
老城官儿又道:“虽说坐上了族神之位,但我依然是个凡人。既是凡人,为何非要坐在这个位子上?因为我要证明!我老城官儿其实此生都在证明,凡人也是在修行,只是,我得到的并非是无上神力。各位能猜到我得到的是什么?”
“生存的——真义!”捧族神,玄中兴自认最拿手,他了解老城官儿更甚于灰狗。
众神震惊!
履莒心中羞愧,生存的真义,那是她与玄族长的虚套之词,哪有这种东西?即便是有,又怎能与神力相比?她也只是因为慕容老大人曾经说过,一生逐一念,便可解生存之真义,因行而思,便可称之为圣人了。她哪儿知道,玄族长却当了真。
老城官儿面色不变,但心中一振,真义?信之念力算不算生存的真义?想到此,他轻轻点头:“玄族长一语中的!那的确是生存的真义。想我老城官儿这一生,都是在追寻中度过,我不知道所追寻的到底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无形的东西在左右我、提醒我,我若得到,此生便不会虚度。”
“老朽本名扶铭,原是这玄天城中的一个浪荡子。父亲乃一游商,后来入了拍卖行当了伙计。”老城官儿定了定神,有些激动:“我从懂事起便发誓,我此生定不会走父亲的路!因为,一个伙计在我扶铭眼中,就是个——笑话!我狂傲,非名师怎能引领我扶铭?于是,便是家中拿出仅有的积蓄,我也不过学个皮毛。修行之于我,便是寻到一位名师。无缘名师,我日渐颓废,拍卖行的一切我了如执掌,但我却不屑,因为我以父亲——为耻!”
场内落针可闻。
扶铭顿了半晌,又道:“从那以后,老父被我气得一病不起。我虽身无元石,却可出入于各大酒楼。你一定奇怪,我怎能如此?只因我告诉老板,若我扶铭求得名师,学而有成,定将加倍回报于他。可是,这种话,不是所有老板都能入耳,只有一位,他便是酒之魂的玄魄前辈。他说:小子,无妨!吃多少、喝多少,都记在我的帐上。城中玄字号,随你!但有个条件,来我这儿的客人都是城中大户,你要时常陪他们饮酒,我就是想拉个回头客。”
“诸位,当年各大酒楼最流行的便是沽酒妹,而我成了玄天城中唯一一位沽酒郎!窘迫,让我低下头来,机缘,却又让我将腰直起来,堂堂正正的卖起了酒。我不仅要卖酒、还要陪客人饮酒、陪客人聊天,聊的那些行当,即便我觉得头痛也要耐心听下去!有时候,我趴在酒之魂后廊外的青石上吐得死去活来,我的脑子里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那客人说了什么?我要如何应付?他提了何种难题,我要去何处求解?”
“老父不解沽酒之意,见人便吹嘘,他的儿子在城中酒楼是管事的,所结交的可都是大人物。人家问,你儿子在酒楼做什么的?他也说不清,便说,沽酒郎。于是,在玄天城中我成了真正的笑话,这个笑话的始作俑者是我的老父亲。那天,我喝得烂醉如泥,跌跌撞撞往回赶。途径一处学堂,听到一群小儿在唱童谣:时人不识沽酒郎,酒之魂外说长短,食天下内道短长,青衣白面无所事,尽食口水饮涎浆!”
“我不知这童谣是何人所撰,我很气愤!”老城官儿怒视众人。
全场鸦雀无声,安静,极致的安静。
老城官儿渐渐安静下来,长吁一口气,有些无力的坐到地上,垂头半晌,才缓缓道:“所以,我再一次迷茫了。是那首童谣唤醒了我,它让我明白,我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从曾经的求名师而不得,再到窘迫不堪……”老城官儿举首望虚空,失落至极,那眼神中的失望,也不知是对那个世道的、还是对曾经的自己。他又道:“我厌恶沽酒郎,从那以后我游荡于这城中的街巷之中,开始卖字。卖字是人族的行当,玄天城之中,谁会对字感兴趣呢?所谓的圣贤书都是骗人的,其中的很多道理,在玄天族根本行不通!”
“有一日,我遇到一位老人。他说,他没钱吃饭了,让我赏他几枚铜钱吃顿饱饭。我想也未想,将身上的数块元石全部丢给了他。我已一无是处,即便是元石在身也是浪费。我说,这些元石你拿去,当作你的起家资费。他问,那你怎么办?我说,商道与我无缘,我没兴趣,若能许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也算是功德一件,所以,不必谢我。我教你如何利用这几块元石!这生意便称作,你给我一块,我还你两块……”
“那位老人离去了,我继续卖我的字。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日,来了一群人,将我所有的字全部买了去。后来,来了一位老管家,他对我说,我已经被他家老爷看中,从今以后我便是他们铺上的掌柜。我顿觉蹊跷,便问,你家老爷是何人?那管家说,老爷有交待,不能透漏他的身份,说了,这趟差就算办砸了,可是,他见我一个年轻人如此窘迫,说了也无妨。便说,是因为我父亲跪在东家门前一天一夜才为我求来这个机会。而后那位东家不放心,亲自扮作乞丐来试探于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这世上最不理解我之人原来就在身边。亲人,有时是最靠不住的!老父根本不知我想要什么,他只知,我能吃顿饱饭就算是我的福分了?我是谁?我是扶铭,我的未来无人能为我设限!我对那老管家说,这件事你的确是办砸了!”
“谁知——”老城官儿忽然老泪纵横道:“老父不解我,他离开了……永远的离开了……我老城官儿多想能听到他说一句话,只要他说一句,儿啊,爹不怪你!我也释然了。但不能,离去之人怎能张口?我不信,我相信一个人想做一件事,定能达成!我需要他张口,因为今日的老城官儿已然今非昔比,我要他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因为我相信,信之念力所至,诸事可解!”
诸神讶然。
老城官儿忽然起身,双臂张开,似乎要将虚空拥在怀中。双眼紧闭,老泪纵横,沙哑的呼唤道:“父亲……无论你借用何人之躯,都请你现身一见,告诉铭儿!……亲口告诉铭儿,铭儿错了……”
那玄承忽然跌跌撞撞的从后堂冲出,手中提着剑,大怒道:“你是谁?你给我现身!你——”他对着虚空怒吼道:“我会杀死你!”
众神将神识锁定在玄承的身上,可是晚了,那小凡神玄承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口吐白沫,眼睛已然泛白,在地上抖动不止。
场内一片惊慌!云灵蹙眉,对段兴道:“段兴,你觉得——”
“我本以为是胡闹,竟然是真的?”
云灵明白了,段兴也未看出端倪。那小凡神的生命迹象渐弱,若不及时施救,怕是真会出人命。但这驱鬼之术,玄天城中还真无人识得。
正在此时,众人只闻得后堂之中仙子之一声大喝:“来人!将小凡神大人抬进来!准备洒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