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那道熟悉的街巷,两侧的青砖黑瓦依旧,房屋还是像初次所见的那样低矮,甚至连传入鼻中的霉臭气味也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甘斐不自禁的看了无鳞一眼,发现无鳞小眼翻翻的也看向了他,两个人都笑了起来。便是在这里,甘斐困住了无鳞,在无鳞近乎绝望的哀求下,把他拖进了滕祥的家里,自此拉开了前往屏涛城坞的序幕。而现在,他们两个却又并肩同行,一人一妖捐弃前嫌,彼此共历生死,忆及往事,几如隔世。
当轻叩那片柴扉,有人应门而出的时候,甘斐几乎就要上去给一个**辣的熊抱,却很快发现柴扉开启处竟是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头。
“滕子颜在吗?老伯?”
老头愕然张大空洞的双眼,听甘斐询问,却只说出一长串含混不清,却又难以听懂的土话。
几个人站在狭窄的小巷中说话,很快引起了一个路过后生的注意。
“他儿子在侍郎府当差,他才从交州老家搬来的,还不会说官话。”后生好心的凑过来提醒。
“哦,小哥可知这里原先住的一位书生去了哪里?”总算有个人可以问了,不过甘斐却觉得这后生有点眼熟。
这个面皮雪白,也算得上是眉清目秀却又jing瘦的有些过分的后生似乎也愣了愣,没有回答甘斐的话,却盯着甘斐好一阵瞧。
那老头趁机将头一缩,反手带上了柴门。
柴门关上的轻微声响使甘斐和那后生同时一醒,他们彼此都认出了对方。
后生怯生生的道:“好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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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那间韩离曾相请自己的酒肆,现在同桌并案已然铺陈开了诸多酒肉菜肴,几个人团团而坐,甘斐不无歉意的伸出酒碗,和那后生的酒碗一碰:“干!我得陪个罪,那ri实是搞错了。”
谁能想到,那次捉妖未果,却误入他门,生生搅合了一对偷情男女的好事,那个在被窝里瑟瑟发抖,误以为被捉jian在床的年轻后生此刻就站在眼前。无论如何,总也是一面之交,况且甘斐到现在还怀有深深的歉疚之意,虽说那俩人是偷情,但终究男情女愿,结果人家好事还没成,便被自己搅的鸡飞蛋打,这事未免太不地道,这个是一定要深表歉意的。于是乎甘斐一力做主,生拉硬拽的拖了这后生来,反正仲林波做东,也不在乎多一双筷子。
后生受宠若惊的应了声:“干!”仰脖子一饮而尽,酣醇美酒使他本就恍恍惚惚的脑子更加乱作一团,这算是个怎么回事?在他看来,这凶神恶煞的胖汉就算刮去了胡子,也一样是恶煞凶神的模样,却怎生这般热情洋溢的还拖了自己来这酒肆?不过对于到这里,后生心慌之余倒也隐隐有些欢喜,这里可是建康城最好的几间酒肆之一,来这里用膳的多是名士才子,富商贵贾,以他一个小厮贫民的身份,怕是一辈子都进不得这间酒肆来。便是那店东在自己一进门时也以狐疑的目光来回扫视了好几遭,不过在店东出口待叱之前,那胖汉身边另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就用抛在案上的金锞堵住了他的嘴。还有这等好事?敢莫这几位不是凶神恶煞,是我的贵人不成?
所以,后生几碗美酒下肚,忐忑的心情已然抛诸脑后,市井气十足的拍了拍瘦骨嶙峋的胸口:“小的后街陈三,几位好汉有用得着小的的地方,只管说!”
甘斐哈哈笑道:“还记得那次不?坏你美事,这番专程向陈兄弟陪个罪。”
“不算个啥,好汉太客气了。是那妇人先勾引的小的,小的陪了她几次,她又嫌小的太瘦不中用,早把小的蹬了,这鸟娘们,真他娘的无情无义!”陈三嘿嘿笑道,并且用了他认为最为斯文的表达方式。
无鳞坐在侧边,他也认出了这个陈三。那一ri,当他想要对那河边幼童下手的时候,不就是这个家伙奔跑而归以致惊动了左右邻舍的吗?却原来是因为甘斐这一遭事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无鳞很感慨,如果那天没有这家伙的干扰,而令自己最终成功的吃掉那个幼童,那么甘斐最终还会留自己的xing命吗?事实上,自从成为涉尘使者之后,他就没有吃过人肉了,也正因此,他身上的血灵道妖气不像别的妖魔那么浓,或许,这也是斩魔士最终放过自己的一个原因。
时寔倒对这陈三偷情的香艳事体颇感兴趣,信口几句yin诗浪调,把陈三说的一愣一愣的,顿生五体投地之感,士子文人就是不一样,一个硬生生老鸟探洞破穴的俗事还能有这许多道道?
菜过五味,甘斐才问陈三:“陈兄弟,你可知道那位书生去哪里了吗?”
“滕大人,我们都知道的。”陈三已经有点喝的脸红脖子粗了,“早不住那啦,听说得朝廷赏识,做了大官,朝廷专赐了宅邸呢。邻里乡亲都说,这是麻雀窝里飞出个金凤凰,啧啧,可了不得呢!”
对啊,甘斐猛省,滕祥不是做了祀陵都尉吗?这些时ri下来,当早就走马上任了。登上了仕途,做了有品级的官员,怎么还可能住在这穷街陋巷之中?
“可知那滕大人现在的宅邸在哪里?”
“哈哈,小的曾给滕大人抬家什过去,却是认得。诸位好汉,只在小的身上,小的明ri一早带诸位过去。”陈三再次拍拍胸脯,又忙不迭的撕了一块最为肥美的鸭脯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