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本当是大胜之后欢欣鼓舞的情景,却怎么大家伙儿的都是若有所思,缄口无语的模样?池棠不禁很是奇怪,还是嵇蕤走到近前,解释了原由。
此行除了几大剑客并乾家的几位弟子以及手刃过鬼怪军士的沈劲之外,其他人多只知晓鲜卑军中有这么一伙怪物,就算见过的,也只看到那些鬼怪军士如常人般的形貌,哪里知道今日那些怪物当真现出了恶鬼般的本相,这才坐实了天下果有鬼怪存在的实情,常人意念颠覆,自然震惊不已,当着这个情形,董瑶受薛漾所托,立时现身说法,无疑又给众人上了一味猛药,尤其是事先全不知情的池婧一众,当真是耳际落雷,脑海轰鸣,还没从巨大的震恐中回过神来呢。
不过嵇蕤在解释了之后又大笑着说不妨事,总要给大伙儿时间消化消化,常人哪有这么快就能接受这事实的?自己花些时日想明白了就好。
对这一点,池棠深表认同,月夜刺君后的自己,诀山驴怪伏诛后的徐猛,还有得知刺君实情后的魏峰,哪个在一开始不是这样?比较起来,倒是这几位大司马府的剑客还有昔日那位机谋百出的智士王猛倒是接受的很快。想到这里,池棠又有些担心妹妹起来,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了,张眼看去时,便见董瑶堕后几步,执着兀自面色愣怔的池婧正说着什么,才算略略放下了心。
大事已定,可战局仍然紧张,池棠并没有耽搁,立刻下令,着沈劲吴兴部曲的精明士卒赶回去向建威将军桓豁禀报,通路已畅,后援大军可及时开进;而这里所部的人马立刻向桓冲所据的颍水大营进发,虽说伏魔之士不涉人间军旅征战,可毕竟是池棠统领着这支晋国精锐,无论如何也要送到了战事吃紧的前线才算完成使命,况且伏都王成了他们的俘虏,他也要找机会细询关于那灰蓬客的情事。
既然是俘虏,那便要有俘虏的样子,诸般军令施发后,池棠也不琐碎,指了指慕容暄、嚓玛和躺在地上的阿勒闵道:“一起绑起来,着专人看押,这个光头要仔细些,他会遁身隐形,提防他别趁机跑了!”
“嘿,会隐形?能耐不小啊,对付这等魔徒,我向来拿手,看我用点小术法困住他,让他跑也没处跑。”薛漾盯着嚓玛,锈剑一转,剑上青芒微闪,口中默念,嚓玛心中一震,却只能埋头低首,任他摆布了。
沈劲虎气赳赳的上前,一把抓住慕容暄,就待用绳索紧紧捆缚起来。慕容暄却会错了意,只道是要拿自己即时开刀问斩,双足乱蹬,嘶声哭喊起来:“不……不要……我是大燕国伏都王……我是……”沈劲何等雄浑的力道?岂容这么个心智大乱的少年挣扎?一把按住慕容暄肩头,慕容暄抵不住这般巨力,哭喊声一抑,便只剩下吃吃运力的呼气声。
“唉……”一个低沉的叹息毫无征兆的响起,在场的每个人都是浑身一震,这叹息仿佛就在耳旁发出,无比清晰,好像充满了落寞失望之情。此时天色微暗,已是暮霭昏昏,配着这一声叹息,竟是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正低头默念的薛漾第一个做出反应,手中的锈剑立时翻转,顾不得再去施咒防范嚓玛的隐身之术,而是立刻露出了戒备的神情,口中急叱:“还有……”
还有什么?薛漾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一柄巨大的铁剑凭空现出,黝黑的剑身仿佛和昏暮天色混为一体,然而剑势所引,却带着一股尖锐犀利的劲风,剑锋所向,正是慕容暄身前的沈劲。
这一下事先全无征兆,大亏沈劲身手了得,不等剑锋及身,一把推开正纠缠的慕容暄,背后巨剑亦同时举在手中,横封架隔,正与那柄巨大铁剑撞了个正着,一记金铁交击的刺耳震响,沈劲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竟自站立不稳,一跤坐倒。
奇峰突起,变生肘腋,在场的几个都是一流高手,此刻都各取兵刃在手,池棠目光一扫,赫然发现刚才还在身前的慕容暄和嚓玛竟又遁去了身形,而在原先他们所在的碎石堆旁,却站着一个极其高大的黑影,手中正握着那把巨大的铁剑,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流在这高大黑影身上环绕流转。
不知怎么的,池棠看到这柄巨大的铁剑,心中却是一动,依稀总觉得似曾相识,身边的韩离则把注意力放在了那高大黑影的本身,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阴气,然而真正使他警惕的,是对方一招之下,竟将犹在汲血天鹰之上的沈劲击倒,这份能为,委实罕见罕闻。
一瞬间,所有人面对着这个高大的黑影排开阵势,池棠和韩离居中,正对对方,嵇蕤和薛漾则在池棠左首,持剑凝身,薛漾皱着眉头,和嵇蕤对视一眼,他们已经嗅出了这股阴气的来历了;而伊貉、超节豪几个则站成了一个半弧形,将高大身影围在弧形之内,远处更多前锋军的军士则还在愕然之中,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唉……”那声叹息再次响起,却不是眼前的高大黑影发出的,池棠听音辩位,遽然有感,目光直直望向了数十步开外的一株大树之处。
一个青盔青甲的少年武士正坐在树头伸出的高枝之上,身形一上一下的悠悠晃动,说来也怪,明明是天际昏黑的时分,可这个少年武士身上却像是自生出微微的晶光,让他们看在眼里,一举一动都是清清楚楚。
“真是惭愧,族中子裔不肖,出丑露乖,倒让大家见笑了。”少年武士清灵的目光对上了池棠凝然有威的视线:“南离火鸦,又见面了。”轻轻指了指自己,冲池棠点点头:“鬼皇驾下,地灵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