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由原先细细碎碎的雪花,逐渐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沧雪艰难地扛着人高马大的江衍,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脚下一阵刺痛的冰凉,她低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脚下,已经积上了厚厚的积雪。
沧雪在茫茫风雪中,咬着牙,跌跌撞撞地不断向前。
她的身体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冷,真的很冷。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风雪遮天蔽日,弥蒙了她的双眼,她甚至,连前方的道路都看不见了。
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此刻,自己正在往哪里去。
直到,一个踉跄,她终于摔倒在地。
江衍仿佛一个雪雕一样,毫无知觉地顺势倒在一旁,雪白的头发,白衣胜雪,平日里嘻嘻哈哈,笑对一切地他,终于难得地安静了。
安静的,也是脆弱的,仿佛一伸手,就会破碎一般。
沧雪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就那么倒在冰冷的地上,一种茫然的无力感,填塞了她的整个心头。
她的泪水,就那么顺势滑落,在冰冷的雪地上,滴落成滚烫的云烟。
“江衍,江衍!”
在这一刻,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桀骜,所有的不服输,全都丢盔弃甲。
她为他,而输了。
她不知道浮光镜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就在不久前的某一个瞬间里,浮光镜对她的作用似乎骤然翻倍。
在死尸客栈,沧雪之所以会答应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浮光镜,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选择了相信混沌。浮光镜固然对五大神器格外有吸引力,但是如果浮光镜外有人可以在外护法,那么就可以大大削弱浮光镜的作用。
当初,她进入了浮光镜,混沌答应为她护法。
但是现在看来,要么是那家伙失信,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故意联合穷奇骗了她,要么,就是遭遇了某种不测。
不管是哪种情况,总之,现在外界护法确实是撤去了。这也就意味着,沧雪被迫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处境。
魔性与魔性相吸,更何况,沧雪身上更是同时身负了两件花月的神器,灵力的急速流失,让她连简单的御寒都已经做不到了。
隐约中,她似乎又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睡中。
也许,这就是终点,还是一场新的轮回?
然而不待她想清楚,她就已坠入黑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等沧雪不知什么时候醒来时,那场似乎要将他们就地掩埋的飞雪,终于停了。
周遭一片银装素裹,举目看去,皆是苍茫。
这场景,让她想起了早年看人间小说时,看到的《石头记》里的一幕。
好似一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她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后,竟有种鸿蒙初开的无悲无喜。
她第一个想找的,就是江衍。
只是,她低下头,却没有看到那个清俊如玉的男子。
她就那么定定地杵在那里,仿佛在数地上有几只蚂蚁。
江衍的修为尽散,除了乖乖躺着,他不会给沧雪带来任何惊喜。
沧雪知道,只要在脚下几尺厚的雪地里多刨两下,她就一定能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然而,她最怕的,却也是再去惊扰很可能已经陷入永眠的江衍。
一片茫然中,沧雪隐约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个人,但是,她已经无暇顾及任何事情。反正这浮光镜中,一切,不过都是幻象。幻由心生,指不定,她此刻一回头,看见的还会是一个活奔乱跳的江衍,总之,不会是什么令她开心的幻象。
然而,她这次,却猜错了。
那个人在她身后不远处站定,而后,熟悉的轻柔声音让沧雪都是一愣。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冰天雪地里傻站着?”
她一转身,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女子的容貌。可即便看不见她的脸,沧雪心中却已经有了一个几乎呼之欲出的名字。
上任花神,花月大人。
沧雪从未闻悉花月生前的音容笑貌,但是偏偏的,几次在梦境中的相见,却将这位素未谋面的传奇前辈一点一点地,在沧雪的脑海中描绘成型。
先前几次,沧雪都曾在梦中梦见过花月,甚至还有战神墨玉,但自始至终,她都不过是以一个看客的身份见证了那些零碎的过往。梦境也好,回忆也罢,这其中的人和她本人却始终是互不相干的,他们之间,从不会有任何互动。
但是此时,这个站在她面前称呼她为“小姑娘”的花神,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也是幻境吗?
直到此时,沧雪如梦初醒的恍惚才一扫而空,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多的问题。
她如果此刻还在浮光镜中,也应该是奄奄一息的状态,毕竟昏迷前的灵力消散是做不了假的,她此刻怎么会这么轻松自如地站在这里?
除非,她已经不在浮光镜中了。沧雪尝试着暗中调动灵力,却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竟然没有一丝灵力!
这不可能!灵力就如同凡人的鲜血一样,神妖之所以能有比人更长的寿命,都是源于他们灵力。因此,灵力一旦枯竭,他们的体质就会变成凡人一样脆弱,凡人的身体是不能承受几千年的寿命的,因此,失去灵力的妖乃至神,都会走上同一条道路——迅速衰老,直到死亡。
可是,沧雪拍了拍自己的脸,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啊!
直到此时,沧雪才意识到了一个之前一直被她忽视的问题:
究竟是为什么,她会如此频繁地梦到花月?而且,往往还都是在陷入危险境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