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凶兽形似黄犬,吼声却暴虐狰狞,庞大的身躯毛发如刺,肉眼可见的黄色沙粒自其口中喷薄,势如电射,倾轧而下。
凶兽旁的少年身影一闪而过,如风避过这一击。
黄沙翻腾,冲撞到地面,匍匐如兽,如洪水般涌来。崖默纵空一跃,狂风呼啸,化为旋风,以腿为刀,重重与黄沙相撞。
轰隆,剧烈的爆鸣声连绵不绝。
风沙吹动,以一人一兽为中心波澜涟漪,密密麻麻打在兽衣大汉身上,逼得他连退不已。
角山悚然一惊,这凶兽在先前与他们部落的对峙中只是以庞大的身躯与他们相搏,有时还会被长矛戳伤暂离,可没有展露出这般能力。
若是在与他们几个部落战士战斗时凶兽就如此,他们断然撑不到现在。
这等能力,已非凡尘之人可以对付。
这凶兽,先前竟是戏耍般的与他们搏战,或者说更像猛兽猎食前的调戏。若非这小兄弟出现让它感受到威胁,展露出真正的力量,怕是他们还在这凶兽的捕猎之中。
只愿,这能轻松压服自己的小兄弟能平安无事。
平原自蛮人部落的方向延伸,渐渐稀薄,到这里已经变为一片丘陵,几无兽迹。一人一兽的战斗声此起彼伏,轰鸣不断。
黄沙遍天,狂风呼啸。
黄犬状的凶兽四奔追杀,但身前的身影总是能提前一步避开,回身重拳或飞踢,一招一式如暴风呼啸,骤然发力,令凶兽也疼痛不已。
但,身上越来越多的伤痕不但没有让凶兽惧怕,反而激起它的凶性。
不顾自己的伤势,凶兽越来越凶猛,狰狞不齐的尖牙拼命撕咬,利爪挥舞划过,淡黄色的血液四溅,凶厉无比,气息暴戾。
一脚猛踢在凶兽胸口,将其逼退,崖默借力同时起跃。
风息汇聚,凝气为实,在其掌心汇成一团水液,贴近听似有暴风轰鸣。双掌虚握,纵射而出,风息如水喷薄,迅速壮大,化为一团凌厉的风漩涡,淡白无痕。
漩涡砸下,在极速旋转声中渐渐消散。
惨叫声中,凶兽背部重创,淡黄色血液如泉喷出,隐约可见内脏碎裂,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崖默皱眉,身影连变,折返而回。
受此重创,这头凶兽是活不了了。
黄犬状凶兽眸中如血,哪怕体内的血液在迅速流失,也不减分毫凶性,挣扎着起身还要冲向前方。血液狂吹,伴着黄沙洒满一地,凶兽力气渐失,越来越跑不动,后来更是只能勉强踏步前行,却仍坚持颤抖着一步步走近。
角山瞳孔一缩,哪怕明知凶兽已无搏杀之力,亦忍不住向后退一步,谨慎防范。
如此凶兽,如此凶厉,若非这修为高深的小兄弟出手,凭他们五个已经被消磨心气的部落战士,万万不是对手,部落的灭亡势必就在不久。
崖默静静看着凶兽。
受此重创,血液流失近无,必然疼痛无比,这头凶兽,本不该如此顽强。叹了口气,指尖青芒闪过,飞射而过,一击穿入凶兽体内,断了它的心脉。
也结束了它顽强带来的痛苦。
角山眼神复杂。
这头威胁他们部落生存许久的凶兽终于死了。他们可以再次捕猎群兽,食肉而活,部落中人终于可以离开村寨,三丫头小石头那群孩子也能在得到足够兽血锻炼体魄,开启蛮人修炼之路。
至于普通的野兽,对蛮人而言,并不算威胁。
凶兽的死,代表着生存危机的结束。可同时,也让他们五个仅存的成年战士身上,担上更多——部落的发展和孩子们的修炼,对本来只专于战斗的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这些,本该是部落长老们的职责。
可如今,他们责无旁贷!
在大汉默默地注视中,崖默走到丘陵旁,一次次以掌击地,内力喷薄,风息爆发,轰出一片巨大的坑洞,使足力气推动凶兽身躯,角山猛然清醒过来,也前去帮忙。
咚~
凶兽的身体坠入坑洞中。风沙还在吹,却已渐近平息,少了这头实力强横,血气盛极的凶兽,丘陵已是无法再阻止。
平原终会渐渐覆盖住这片丘陵,将它长埋地下。
角山回头看了一眼。
若是从前,曾捕杀部落战士的猛兽,必然要被部落强者出手斩杀,其血肉被整个部落的蛮人分食,那是民风彪悍的蛮人部落的传统。
但现在,又何必呢?
这座小岛上野兽不少,但失去这头凶兽的率领,对他们部落已然造成不了威胁,何况……部落残余流落至此之时,族人们还在为部落近乎消亡而哀鸣一片。
若非这头凶兽出现,激起大家的生存意愿,部落,早已失魂。
蛮人部落若失魂,便不再是真正的蛮人部落。
这头凶兽,就让它在此安息吧!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方。
黄沙吹动,渐渐覆盖住凶兽还露在外的身体,将其深埋地下。阳光渐渐消失,星夜重现,漫天星光洒在平原,漫过丘陵,为黑夜平添几分宁静。
野兽们失去束缚,自由奔走,有几头粗神经的还经过这个曾经恐惧的地方,懵懂的跑向远方。
呼~
忽然,一阵莫名的风吹来,似是只吹动这里,将黄沙一层层卷走。
沙面颤动,猛然间,一只兽爪冲出,低吼中,黄犬状的凶兽跃出,甩飞身上的沙粒,立在星月光芒中,先前的伤势全然消失,竟是毫发无损。
若是细看,能看到沙粒如血肉补足伤口,蠕动着渐渐被血肉覆盖。
黄犬围着自己的葬身之处转悠,纯净的瞳中满是疑惑,似在思考自己怎么会从地下出来。
乌云遮蔽,光芒微弱,阴影覆盖大地,让人分不清平原与丘陵。黄犬似是察觉到什么,身躯微动,竟是凭空缩小许多,就如平常百姓家的一只看家狗,汪汪叫。
黄狗欢快跑动,跳过一个个阻碍,窜到丘陵的一处阴影中,伸着舌头哈气。
一只布满鳞片的手掌轻轻抚摸黄狗,将其抱起,无眸的黑影挑逗怀中幼兽,黄狗却只是亲昵的舔其手指,丝毫不见先前的凶厉。
在它的主人面前,它永远是曾经那只受伤被抱起的幼犬。
“你看你,那么贪玩,又失去一条性命。”
无眸黑影轻叹:“你呀,现在也只有一条命,和我……一样了。”黄狗欢快叫,汪汪的叫声透出喜悦,纵然在一场游戏中死亡,又有什么关系。
它的主人,还是会以绝强的力量庇护它,不会遭受任何威胁。
“你这蠢狗,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
无眸黑影低声呢喃,抬头注视远方,似乎能看到先前在此的两个身影。一个仍在这个小石头上,另一个,已经离开这里,坐着木船,驶向远方。
“你不要报仇?”
“汪汪。”
无眸黑影一怔。
好人?这蠢狗竟然说他们是好人,就这么放过一次?就因为临走前将已死的它埋了?无眸黑影摩挲,平静无声。
是啊,纵然身上有些血气,但那两个小家伙,也该都是好人。
好人?
他这个被称为魔人的家伙竟然会放过好人?无眸黑影嗤笑,若论善心,那些道貌岸然,口中大义不断的家伙,没有一个比得上他。
若是在一开始那群家伙就肯听他们解释,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那群家伙又厌又怕的唤他们几个为魔人,不也是表明自己的恐怖和立场。他们几个魔人,如今已经越走越远,越走越黑,很难回头。
何况……那位自古便镇守魔渊以“伏魔”为名的大能又怎么会允许?在其眼中,魔渊里的东西,不能有任何一丝一点逃出去。
他没有错,无眸黑影很清楚这一点。
他的力量让他明白,这个世界对魔渊的恐惧不是凭空而来。那群家伙也没有错,作为发誓永镇魔地并以此为豪的传承,自己这几人的出现是一种极大地羞辱。他们几个包括他自己也没有错,他们为了生存,为了生命,做的事也没有错。
那,究竟谁有错?
无眸黑影怔怔望着星空,探出自己满是鳞片的手掌,任怀中黄狗跳出,在丘陵上四处戏耍。良久,无眸黑影握紧拳头,再次唤来爱犬将其抱起,踏入阴影之中。
他要去找他们几个魔人中的最强者,那个已经强到令人畏惧,能力更不可思议的师兄。
上一战,已经足够惨烈,惨烈到让他开始怀疑他们的选择到底对还是错,他的能力,他们的能力,已经成了一种毁灭的代表。
这样的日子,也许是该结束了。
他,要去问个答案。
乌云渐渐消散,星光再次洒在丘陵,照过那个无眸黑影踏入的阴影,却不见任何东西,只有黄沙依然在静静吹动。
没有人知道,一头凶名远扬令无数修真者闻风丧胆的恶兽,曾在这里戏耍般的丢掉了一条性命,也没有人知道,一位恐怖的魔人曾藏身在这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岛屿丘陵中,如今被爱犬的死唤醒,要去找一个答案。
岛外。
海域上,一艘离这里已很远的木船上,少年人影平静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