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队、六百名汉军士兵站在大阵前排,听到哨声,他们的动作整齐得像同一个人:从腰间取下手榴弹,拧开旋盖,摆出左腿弓右腿蹬的投弹姿势,右手举起,左手拉下火绳,用力扔了出去。
圆圆的小疙瘩,如冰雹般落入敌阵。
冰雹之后往往有雷雨。
六百颗手榴弹在数秒钟内爆炸,弹片交织成一场泼风也似的火雨,无论皮甲、札甲、鳞甲还是环锁甲,在它面前都像薄薄的草纸,被火雨轻而易举的撕开,然后,弹片细细的舔舐着新附军的身体,调皮的钻进他们的五脏六腑,温柔的把他们撕成碎片。
两三秒内的六百次爆炸,听起来比过年放的电光炮还要密集,每一个炸点就是一朵灿烂的火花,六百个炸点,连成了一片火的海洋,把新附军人海的潮头狠狠的压了下去,而黑火药爆炸形成的浓烈硝烟,简直是一场最浓稠的雾霾,让后面的人无法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响、火光、爆炸、硝烟,加上成片倒下不**形的前队士兵,把半疯狂的新附军变成了全疯狂,只不过,疯狂的方向调了个头。
即使是冲到汉军阵前五米处的新附军,也掉转头把**冲着汉军,上万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扔掉兵器、转身、撒丫子跑路。
这些新附军都是一两年前焦山等处投降的宋军,能指望他们有多大的勇气?之所以顶着炮火冲到宋军阵前,完全是因为**后面蒙古铁骑的督战,蒙古铁骑他们是十分害怕的,既然不敢退后,只好拼命向前。但现在,即使是白痴都明白了:宋军扔的那个小玩意,绝对比蒙古人的长箭弯刀更容易让自己丢掉性命,那么。为什么不跑呢?
“冲上去,冲上去就赢了!”李恒捏着拳头大叫,他算看明白了,敌人的“大粗管子”和“小圆疙瘩”,都只能远战。若是贴上去肉搏,就全无作用了。
不过新附军士兵不这么想,他们只觉得敌人恐怖的手段层出不穷,往上冲简直就是送死。一堆一堆地士兵如炸了窝的野牛群,疯狂的向后逃走,压阵铁骑的弯刀长箭也无法让这些陷入疯狂的人停下脚步。
李恒急得头上冒汗。向吕师夔大声喝道:“快,拦住他们,让他们从骑阵两边过,不要乱冲!”
吕师夔手在抖。褪在抖。全身肥肉都在抖。因为他看见。初时败兵还躲着蒙古骑兵跑。现在。已经有人把拦路地骑兵砍下马来了。“下官、下官万死。兵败如山倒。恐怕拦不住了。”
李恒长叹一声。悔不当初。若不是见敌人炮火厉害。为了减少本部铁骑地伤亡。让这些脓包新附军打头阵冲炮灰。而是直接上铁骑冲击。贴上去肉搏。恐怕十个文天祥也捉到了。现在铁骑和宋军之间。隔着一万多发了狂地新附军。这赣南山区地地形又没办法两翼包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新附军把骑兵冲乱。
楚风一颗砰砰乱跳地心。这才跑平静下来。得闲看看身边地陈淑桢。这位女将也刚刚松了一口气。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在好几处。新附军和蒙古兵发生了冲突。开始了狗咬狗。给他们火上浇点油!陆猛下达了进攻地命令。宋军阵上六千人发出山呼海啸地喊声。解散了队形。端起长矛追击。
汉军累了大半个月。不过每天六十里是固定行程;元军衔尾追击文天祥。则是好几天不眠不休。蒙古兵骑马还好。新附军全靠自己两条腿。差不多也到了油尽灯枯地境地。再加上吓破了胆子。根本就没人敢停下来抵抗后面地追兵。于是宋军士兵轻松加愉快地把长矛刺进敌人地背
参军半年地陈茂进。已经是个合格地老兵了。长官刚下达命令。他就嗖地一下蹿了出去。每追上一个敌兵。手中长枪就朝他背心里一递。然后敌人就会像大虾一样全身一弹。趁着这股子劲道。将矛一抽。陈茂进看也不看敌人。就赶着追杀下一个去了。再看看敌兵。早已软软地倒在地上。
炮队长黄金彪坏坏的一笑,指挥炮队换上实心弹,朝敌阵远处作延伸射击。
背后有人追,头顶落炮弹,新附军跑得更疯狂了,有个鞑子骑兵拦在路上,这些新附军一拥而上,把他从马上拉下来,长枪短刀雨点般落下,将他乱刀分尸,然后这群人又疯狂地争抢起那匹带来逃命希望的蒙古马。
在地上死得透透的蒙古兵,致死都没搞明白,这些狗一般温驯的新附军,怎么敢把武器伸向自己呢?
他不知道,狗若是得了狂犬病,是会反噬主人的。
汉军尖兵,出击!法本一声大喝,尖兵队的五十名士兵一甩缰绳,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他们憋着一股火呢!和陈家五虎海陆大战,没他们的份儿;炮打泉州擒蒲寿庚,没他们的份儿,这次出兵赣南,也是承担的侦察任务,在大军前后以游骑巡哨步队、炮队地大多数士兵并不明白这样做地重要意义,他们只看到自己要靠两只脚板走路,炮队虽然有马,山路行军更加恼火,而尖兵们骑着马,看上去轻松得多,偏偏还从没有实际的战功,那这嘴里地话就不太动听了:
“哟呵,尖兵爷们游山玩水是把好手嘛。”
“整天骑着马跑来跑去,有什么用?还不如拿他们的马多拖几门炮。”
大炮地在实战中的辉煌战绩、表现出的强大威力,让汉军从上到下自然形成了惟火力论的观点,这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附和。
尖兵队听到耳朵里,就不是个滋味了,本来自己是各部队优中选优挑出来的,很多留在原部队的战友,当初还不如自己呢,现在都提到班长了。偏生尖兵队自成立到现在一战未打,慢说提拔重用,就是点战功都见不到影子。
这不是活活憋死人吗?
憋了整半年,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尖兵队猛虎下山般冲下山坡,五十匹高大的阿拉伯马甩开蹄子狂奔。五十柄马刀高高扬起,追上敌人,砍死他们!
佛爷爷超度你罢!法本追上了一个敌兵,手中刀狠狠的劈下,幻起一道青色的冷电,冷电闪过。敌人地头颅离开了脖子,身体兀自向前跑,足足又跑了三五步,这具无头尸才像麻袋一样扑的倒下。
陈淑桢捏着剑柄跃跃欲试,有点祈求的看看楚风。这大半个月,汉军提供粮食军饷武器,今天的作战计划,也是楚风和她再加上陆猛等人共同制定的。无形中,陈淑桢已把楚风当作了主帅,凡事征求他地意见。
楚风心神一荡,只觉得女将军的神情中刚劲带着柔媚。叫人好生难以拒绝,便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汉青,我替你们报仇!陈淑桢双腿一夹,马儿狂奔了出去,鞘中抽出雌雄宝剑,双剑舞动寒光闪烁,好似昆仑山上雪花飞,将她一人一马罩在了光球中。遇上敌人根本不停留,一沾而走。但凡她拍马走过的地方。敌兵就如稻草人似的纷纷倒下。
事后,尖兵队副队长仇灭虏曾经去检查过。发现每名敌兵都是被刺穿了耳后的大血脉,数十具尸体。伤处的位置深浅竟然一般无二!惊得他心下骇然,久久都合不拢嘴。
当然,现在地仇灭虏还不知道陈淑桢的神妙武技,在他眼中,这位女将军无非是长得非常漂亮而已,所以他骑在马上朝着法本笑道:“老本,你我男子汉,还没她一个妇人家杀得利落,岂不叫人羞愧?”
“羞什么羞?”法本又斩下一颗脑袋,瓮声瓮气的说:“她是我大师姐,我和法华加起来都不是对手呢!”
仇灭虏吓了一跳,他不知道南少林是以入门先后排辈分,法本年纪虽大,却不像陈淑桢刚生下来就拜在门下,哪怕你后来拜师的挂着一大把白胡子,也是她一个奶娃娃的师弟。
骑兵、步兵追击,炮火延伸射击,本来应该冲向宋军的新附军们,好比浪潮撞到了铁崖上,翻过来朝后倒卷。
鞑子骑兵也压不住阵脚了,不断有人被发了狂的新附军从马上拖下来,抢走马匹逃命。
这仗没法打了,李恒脸色难看得很,挥一挥手:“鸣金,后撤。”
动作最快的还是吕师夔吕大都督,听得李恒这句话,顿时如蒙大赦,调转马头飞奔而走,手下万余新附军地性命,全然抛下不管了,只气得李恒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哐哐的铜锣敲响,蒙古骑兵一控缰绳,迅速脱离了和新附军的接触,一边往后撤,一边整理、恢复阵型,仅仅后撤了五里左右,就把骑阵重新组好,排成严整的阵列,缓缓后退。
楚风暗暗心惊:这些蒙古兵强悍如此,怪不得宋军难打胜,试想,便是你步兵百战百胜,敌人跑得快,你也没办法追击敌人;但要是你步兵败了,敌人跟在**后面衔尾追击,只须一战下来,就叫你全军覆没!
幸好幸好,这次全亏着汉奸军帮倒忙,隔开鞑子骑兵让他们没法冲击,又非常及时地溃散逃跑,冲乱了敌阵。
不能让他们重新整队!你们不是喜欢衔尾追击吗?这次轮到我了!
楚风双手一挥,畲汉义军全压了上去,六千大军只留下几百人,其他的全跟在新附军后面揍他们**。
畲汉义军打硬仗不行,但打这样的顺风仗还是手到擒来的,想想也是,就算两村争水争地械斗,也该知道追逃兵揍**最爽快。
新附军被宋军追着跑,五里外整好队的蒙古铁骑也只能跟着跑,否则就得被人潮淹没了。
宋军追新附军,新附军撵着蒙古兵,罕见的战争奇景在赣南山区隆重上映,一直追到十里外,两边都累得不行了,汉军才缓缓收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