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魔功就是要掌握他人性命,连别人的性命都无法抓在手里,这魔功又算个屁!”
——我?
身体残缺并不能震撼叶修的意志,在身体断开的那一瞬间,黑血已经冲破烧焦的躯体化作根根触须勾住飞起的手臂,强行拉了回来,自行续接上。
随后他才听见爆炸的声响,只是这一次叶修被命中了。
火人的速度更快了?不,准确的说是把力量用在了正确的地方。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远比火人身上燃烧的黑色火焰更为致命。
如果说之前还可以利用对方满脑的仇恨误导对方落入自己的圈套,那么现在就得拼实打实的实力了。
在叶修受创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该拼上一切了。
没有任何犹豫,一声不知是何乐器奏鸣的声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奏响在幽深的谷底。
赤红的鲜血在叶修眼底炸开,猩红的色彩几乎冲破他的双眼,用生命换来的力量在羸弱的身体里膨胀,让他产生了重返巅峰的错觉。
但是,是哪里弥漫上来的悲伤,如此的撕心裂肺,打了个叶修措手不及。
叶修心口剧痛,这让他很迷茫,明明是炸开了肝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了心扉,如果仅仅是肉体的疼痛,叶修断不至于如此被动,然而汹涌而来的是他遗忘的心伤,猝不及防之下混乱了他的精神。
叶修的意志在下沉,双眼在发黑,他猛地咬破舌尖,试图以此让自己清醒一些,却一点都不痛。
他心知糟了。
于是毫不犹豫地炸掉自己的左肺,又是一声怪音响起,叶修止不住颤抖。在身体里,黑血像是寄居在他体内的怪物一样贪婪地吞噬掉鲜活的血肉,继而拉扯成网状代替了原先内脏的位置。
借助剧痛和窒息感带来的一瞬间的清醒,叶修咬紧牙关,摆好架势施展御罡劲,正面接下火人的冲撞。恶鬼一般的叶修和黑色的火人撞在一起,黑气与黑火相互纠缠的那一刻,仿若有万千鬼魂在遭受折磨,齐声发出凄厉的嘶叫,甚至盖过了两相对撞的巨响。
虽然对叶修来说十分仓促,但是依旧是拼了个平分秋色,给予他少许的喘息之机,一口气喘完,他就炸掉了自己的右肺,主动出击,迎上已经回身反打的火人。
野蛮的对冲再度开始,双方都扔下身为人的部分,化作了噬人的野兽,用自己的身躯,自己的利爪,自己的尖牙,试图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叶修压榨自己残破身躯的每一分力量,他没什么好失去的,索性用尽所拥有的。
他的脸因为狂溢的黑气变得更为模糊,同时也在不断消融。
“叶罗!是你!叶罗!”火人看到叶修非人的外形,极怒大吼,黑火凝聚的人形模糊起来,燃放成一颗黑色的流星。
他的怒火竟比这诡异的火焰还要炽烈!
叶修听不见他的嘶吼,只能听见体内奔涌的力量和身躯不堪重负的悲鸣,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怪声,每一次怪声响起,他就抓住声音最强的那一刻奋起反击,这是他能瞬间压制火人的制胜时间,转瞬即逝。
然而同样舍命的火人并不畏惧叶修的重击,硬碰硬地交换伤势,将局势维持在均势。但是对叶修来说,势均力敌依然是最大的劣势,就是不知道如此燃烧自己的火人还能燃烧多久,如果要得胜,就得烧的比对方更久。
只不过到了那个地步,叶修自己还能剩下多少呢?
他并没有去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饥饿在侵袭他的大脑,疯狂地往他脑子里回响该吃东西了的魔音。
“我也想吃了他啊!”失去肺部的叶修在心中大吼,随后他撕下一片火焰躯体,狼吞虎咽了下去,但是很快又从身上剥离了一团黑血,包裹着火焰排了出来,这团混杂的异物在半空爆炸,阻碍住火人的视线,才勉强没有恶化局势。
令人窒息的战斗,却不具任何美感,只有两个熊熊燃烧地火炬试图用自己的光将对方盖压下去。
人的内脏是有限的,而玄血魔功的消耗是无穷的,很快,叶修就只剩下一颗狂跳的心脏。他的身体内部几乎已经融为一体,只剩下黑血和骨肉,现在只需要一放松下来,他就会崩解成一滩烂泥。
他还能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谁见了他现在的样子,都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浮现一个字——魔!
心中还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但是已经变得有些麻木,叶修不敢分神,已经在寻找最后的时机,心脏炸开的一瞬间将是他发出最强一击的最佳时机,绝不能失手。
但就在这时,与叶修激战的火人忽然将视线从叶修身上移开,朝着侧面振臂,一柄剑无中生有,脱手而出,紧接着就有星光从虚空中浮现,汇聚在长剑周围,化作一只巨大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鸟。
它衔住剑柄,一个振翅就加速到肉眼无法捕捉的地步。
朱雀剑!
朱雀之灵!
火人居然在这种关头召唤出了朱雀座的星灵和星武!
朱雀飞往的方向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而不是夹击叶修?
冬雷在那里!
叶修已经疲于进攻,多少被带入了一种战斗节奏之中,火人突如其来的变招让他措手不及,以致于完全无法阻拦,眼睁睁地看着朱雀之灵衔着朱雀剑飞过深谷,笔直地刺向冬雷。
冬雷也没料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对方发现,他意识到自己被锁定了,想要反抗,却被风压压迫地动弹不得,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刺穿自己的麟甲,将他钉在岩壁之上,阴森的黑火在他胸口燃起,而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朱雀之灵一击得手,在半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直扑另一方的蛇灵而去!
咚!
那是一记非常强劲的心跳,是生命的最强音,是连强大的火人都在一瞬间出现迟疑的恐怖威能!爆发的力量汇聚在叶修指间,凝聚成一滴血,脱手而去。
然而这滴血同样飞向了冬雷。
叶修的心乱了,他本不该如此,但是就像被什么找到了,也像是找到了什么一样,被尘封的情感不可遏制地冲撞他的内心,影响了他的决定。在黑血出手的那一刻,叶修清醒了过来,但是星力都走岔了,这对如履薄冰的叶修来说是致命的失误。
星力一散,黑血就变得稀薄,暴露出叶修残缺的肢体,只剩下一身骨架子和凝练的黑血,这是他最后的一切,只要黑血烧干了,他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
可惜最后的机会也因为意外而葬送了,叶修因为短暂的失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有一缕剑意劈开了岩层,叶修瞳孔一缩,未能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喷发的水柱冲到半空,滚烫的泉水遇到烧红的黑血顿时蒸发成水汽,可是黑血也因为快速的降温炸成了碎片。
火人发出了兴奋的嘶吼,和身一撞,半空中无处借力的叶修笔直地坠落在山壁上,冲击的力量一层层扩散,足足击穿了五丈之多,冲击的余波更是蔓延到地面上。
一小半的黑血溅开来,洒在一圈圈扩散开的岩石上面。
枯枝般的四肢一节节崩裂掉落,砸在突起的岩石上,砸了个粉碎。
那是一幅相当令人绝望的画面。
急速流淌的血液在快速凝滞,没有了心脏,又失了先机,身体里寂静一片,只有死亡在蔓延。
可能是认为即将能把叶修干掉,火人落到地上,不紧不慢地走向叶修。
蛇灵已经被星武原相和朱雀之灵联手压制,正在逐步溃散。
没有主人的盘鳞剑更做不了什么,只能在插在一处岩浆池中。
冬雷被钉在对面的岩壁上,身体上两种不同的黑色在反复纠缠,和火蝶一样,生死不知。
火人的意识似乎回归了,他走到叶修下方,开口问道:“你……是谁?”
叶修的意识已经模糊,肺部和声带早就被自己毁掉,只能在心里嘲笑这个即将杀死他的火人:“我也不知道啊,蠢货。”
眼前影影绰绰的黑火在失去血色的双眼中,变成了无数模模糊糊的人影,寂静之中好像从远方传来了喝骂声,虽然不中听,但是颇有人味,比起面对怪物一般的火人,更让人觉得自己置身人间。
叶修意识恍惚,分不清眼前究竟是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是莫名地有些依恋。
有谁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了千军万马,然后在他面前被砍下了头颅。
他们厚葬了保护他的那个人,似乎很尊敬,但是叶修只看到了一张张撕下最后伪装的鬣狗,贪婪地舔舐自己沾满血肉的牙齿。
恨!
我好恨!
“废了……你!哈哈!废了……”火人嘴里说出含糊的语句,看得出他很高兴,这份愉快的心情促使他做出他梦寐以求的行动——他高高跃起,一拳砸向叶修原本可以称之为腹部的位置。
叶修忽然睁大双眼,残缺的身体里再度发出了一道声音,这道声音相当的悦耳清脆,不似人间可闻,让听者沉迷其中,不经意间就迷失了自我。
七音五殇拳,以脏腑为乐器,可对敌,也可对己,修炼至深,可以打出无上妙音,其音渺渺,可惑人心。
叶修的丹田炸开了,一瞬间,一片深渊扩散开来,笼罩住失神的火人,连同他的黑火一起囊括进去。
“你到底还是一个人。”叶修心中冷笑,双眼却流下两行红泪。
没有了丹田,他的身躯再也无法维持形状,一下子就垮塌了大半。
在双目不堪重负地爆裂之前,叶修隐约看见一道明丽的火光飞了过来,带着一个白色的圆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