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檐垂下一溜獠牙般的冰凌子,一地尸身,刘洪起来到山下,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脚印。雪中的人血或成一抹,或成一片,或成一洼,刘洪起身后的两个流贼不住地呟喝:“住手!都莫砍了!”。跟在后面的孙名亚不住地叹气。
寨门外,刘洪起冲一个身着山纹甲的汉子道:“国安,少造些孽,将人都放走”,刘国安道:“开口便叫俄国安,倒不外道,刘先生是想修成菩萨,坐莲花台。那一黑,先生偷跑喽,大哥大嚷俄,倒象是俄将先生放走的,这不恼杀人。刘先生,莫事你歪排将爷做甚?咬噪得家神不安”,说罢吩咐道:“将人都放了”,几个亲兵闻令向寨内奔去。刘洪起道:“你此来,只怕天下无人不晓我与将爷之事,咱们的事见不得光,你扯连我干啥”。刘国安道:“正要逼先生出山,大哥交派下来,请先生过营一叙,望先生凑趣”。
刘洪起道:“将爷可还在寒冻镇,前个谢将爷厚赐”。刘国安道:“糠窝窝敬人,是颗穷心”。刘洪起道,一千两黄金可不是糠窝窝。说的却是年前,刘国能派张队官来,赠了一千两黄金。刘国安道:“倘来之物,且黄白之物连累行军,此番打汝宁府,又能弄许多,那崇王虽比不得周王福王,也是盘剥积攒了百年,是一注子大财”。刘洪起道:“怎么,将爷在打汝宁府,可曾打下!”。刘国安道:“嗨,坐吃山空了这几个月,营中乏粮,打些谷草,便与混十万合兵攻打,自初四起,打了这几日,昨日克了东关”。东关便是东门的瓮城,刘洪起问道:“官军折损了哪些人?”。刘国安道:“昨个将一个千总射下城来,俄们外路人,不晓得他叫甚,谩说,汝宁府的乡兵有种,初四,聚了千多人在城西大校场与俄们对战,叫义军阵斩了两个千总”。刘洪起道:“罢了,罢了,朱荣祖的三个千总都折了,是我害了他”。刘国安疑惑地看着刘洪起。
刘洪起道:“义军攻城,无能为也,只为这一句”。刘国安道:“俄们攻城无能为,可他偏要出城与俄们野战”。刘洪起道:“总之是我涨了他的轻敌之心”。刘国安道,甚人?刘洪起道:“汝宁游击朱荣祖,我的一个相与”。
二人进了寨子,刘国安四下看了看,望着两山下的几口井道:“两山夹一嘴,其下必有水,都是先生下苦挣下的?不跟将爷走,在这胡扒叉个甚”。二人往山坡上刘洪起的住处走去,刘国安道,倒也向阳高燥。到了门前,刘国安吩咐亲兵站在檐下等候。
屋内,刘洪起与刘国安并坐上首,孙名亚躬身立在一旁。“是叫个老孙么?坐么”,刘国安道。孙名亚道,不敢。“你有甚不敢,你都敢放走刘扁头”。见老孙难为的表情,刘洪起在一旁道,闲话少叙,既是大哥寻我,这便上路。刘国安道:“大哥想刘先生了,今个是正月初九,玉皇生日,大哥命我来请你这尊神,叙叙间阔”,刘洪起道:“画匠不给神磕头,知道是哪个坑里的泥,这几个月,你没少派人往刘楼打探,连俺家的阳宅阴宅都叫风水先生看个遍”,刘国安闻言只是讪笑。二人起身要走,刘国安道:“且慢,寨中还有几石粮?”。孙名亚道,不足两千石。刘国安道:“借几百石。莫有别的意思,一是营中缺粮,二者怕旁人谝闲传,俄来此地一游,总要搪人耳目”。刘洪起会意道,谢过大哥关切之情。
雪不紧不慢地下着,二人出了屋门,空气凛咧,“麦盖三重被,头枕馍馍睡”,刘国安道。刘洪起却闻到刘国安山纹甲上的一股铁腥气,他立刻联想到血腥二字。
寨门口,“请过来!”,刘国安喝了一声,一个亲兵牵马过来,这匹马没有鞍,马上驮着一个女子,女子的手脚是捆在一起的,绳索勒在马肚上。亲兵解开了绳索,将那女子扶下马,那女子立时瘫在地上,“白大寡”,刘洪起道。刘国安暖昧地一笑,道:“送与先生,亲生儿女赶不上半路夫妻,改日先生再请个媒妈妈”。“娃,我的孩儿”,白大寡叫道。
不多时,又牵来一匹马,马上捆缚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男孩被解下马后叫了一声娘,母子便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四周。“将人带进去,与寨中妇人一同做活”,刘洪起向老孙吩咐道。接着,他又对白大寡道:“大姐莫惊,俺这里是乡里结的一处寨子,大姐在这里好生安顿”。白大寡警惕地看着刘洪起,问道,你是啥人?刘洪起道:“那天在寒冻镇,俺见你端着碗在锅边哭,挨挤不进去,我心里不过意,也木有办法。前个军爷来寨中议事,俺便讨了个份上,将你要来,做了这一件功德”。
“俄们起!”,刘国安叫了一声,铁流缓缓行进。孙名亚,白大寡,还有那个男孩,立在寨门前望着马队南去,风雪中的白大寡一片迷茫。马上,刘国安道:“羞汪汪,齐楚楚地个花嘀嘀”。刘洪起道:“这是恁的眼,俺眼中却是,若不是拖累着个娃儿,她早已自尽,俺还是那句话,莫要做孽太甚,要存三分人心”。刘国安闻言,心中不悦,他不好发作,只是喝了一声,然后一抖缰绳,带动骑队疾驰,轰轰的蹄声掩盖了一切,令人无法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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