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二郎寨。翻耕过的土地有如浪涛,孙名亚立在寨门楼上愁眉不展,已是误了春耕,好不容易请官军耕了这万余亩土地,前些天下雨,将翻耕上来的土块变作泥块,却是耙不得。不将土块耙成粉末,如何播种?官兵也走了,没了军马,又拿甚耙地?
孙名亚身后的门楼内,刘洪道,金皋正在与一个花子说话,桌上展开一幅床单大小的物件,花子正在讲说,“洪武爷时,俺家祖上是秀才,上南京考状元,未能取中,流落街头,那一天都挨黑了,俺老祖将大街上的告示揭下来包果子,守在一旁的差官劈头就将俺祖爷拿住,要带俺祖爷去见洪武爷。看好儿,那告示是招将退敌的皇榜,那靼鞑小王子率兵三万打到大同,满朝文武无人能敌——”。听到这,金皋骂道:“口臭牙黄哩,你它娘一张臭嘴就能将三万鞑子喷死”。刘洪道却满脸堆笑,冲金皋摆了摆手,要继续听笑话。
花子道一声,这话是怎么说,继续喷道:“洪武爷问俺祖爷退敌之策,祖爷爷吓了半死,待缓过神来,向洪武爷献了一计,将炒熟的黄豆撒于两军阵前,鞑子的马闻见黄豆香,还有个不争食的道理。洪武爷听了,连称妙计,依着俺老祖的法子行事,果然大败鞑子,叫俺祖爷做成了这件好事。这是洪祖爷旌表俺祖爷的圣旨,俺家代代相传,若非遭了流贼——上蔡的张举人极待要这圣旨,急得火里火发,出五十两银俺都没许下”,说着,叫花子上前,指着一块碗大的红字道:“敕命之宝,洪武爷亲手盖下的”。那花子正说到这,只听门口一声喝斥,“听他胡抡个甚,赶出去!”,孙名亚已是皱着眉进来了。金皋早已听得不耐,叫了一声出去,扯淡的奴才,谁有工夫听你这些臊咸不淡。那花子道:“金爷,俺说的句句是实,正明古道洪武爷的圣旨,真里巴巴,俺家里有宝,满上蔡都知道,这事还有个日头错影么,金爷恁也去打听打听”。金皋又叫了一声出去,那花子只道:“金爷恁充啥光棍,恁不敬俺,恁不能不敬洪武爷的圣旨,恁赶喝谁,恁真当俺是花子?这圣旨,俺遇到有缘人才献出来,当俺是来讹恁几个村钱?”。
金皋又叫了一声滚,见那花子还是不动弹,上前就是一脚——
“俺的圣旨,俺的圣旨!恁二郎寨丧了良心图赖,想干没俺的传家宝,待俺申到县里”,外面传来叫喊,“将破布卷巴卷巴,给他扔下去”,金皋吩咐道。
待屋里清静了,孙名亚道,老三,伤筋动骨还未到百日,这便好利索了?刘洪道回道:“不妨事,只是郭虎伤得重,下不得床。这是啥药,要十七两银子,昨个秦至刚来寨中取银子,先生上璞笠山了,俺未敢与他”,说罢,刘洪道由怀中摸出药方,递与孙名亚。孙名亚取过观瞧,看了两遍,道:“日后这药方,还是自家经经眼好”,又骂道:“欺心的奴才,此事再没走滚,写方的卖药的打伙子欺瞒,俄说每常去城中取药,怎使掉这许多银子”。金皋闻言,接过药方观瞧,看了一会,金皋冷笑道:“怪不道,是他开的方子,这温瞒得素日就是个开假方的,凭着这手银子不断溜儿,顿顿吃炒菜,不知郭虎是璞笠山的?通不是个伶俐人,一些也没有轻重,定要治他个淹心”。孙名亚道:“合该他造化低,撞到俄网里,一个光棍郎中能有几个低钱,定是与药铺通同做弊,这事木跑,寻那药铺报怨倒赃方显手段,做了多少促狭短命的事”。
金皋道:“孙先生是却是怎生的意思?那普义堂的老孙,却是个有根有秧的,是门第人家,素日是个老实人,不大做这没有行止的事,俺娘当年还吃过普义堂舍的药哩。打了盆说盆,打了罐说罐,这事是开方子的首尾,干药铺啥事?”。
孙名亚微微一笑,道:“便是将郎中弄来了,这药,一剂方子便值十七两,俄可买不起,少不得叫普义堂在二郎寨张罗家分号。拿笔来,看俄写呈子呈这起光棍”。
这时,忽地跑进来一个寨丁,禀道,郑二爷回来了。众人闻听,连忙来到女墙后,向北路望去,只见七八辆马车几十个官兵正开过来,为首之人正是郑乐密。郑乐密见着寨上众人,远远叫道:“不好了!八爷殁了,尸首已送往刘楼,妖莲一箭射向元大人,被八爷推开,自家却中了箭,可可地着在心上”。众人闻言,只觉好象天上打了个闪。呆了一呆,金皋叫道:“掌家的的哩?”。郑乐密回道:“元大人不放,俺说恁得送八爷回来,却激恼了他,俺只得自家回来”。闻听噩耗,众人都噤了声,终于,金皋嗨了一声,一掌拍向垛口。刘洪道叫道:“郑二,休要胡说”,缓了缓神,他自语道:“老八!你真的去了?”,随即,他怒道:“大哥怎可如此行事!前番老四殁了,他也是丢到脑后,信也不报一个”。孙名亚长叹一声道:“休怪你哥,他是正经话,他是上达天听的人,岂可说回来就回来”。顺着阶梯,众人跌跌撞撞下了寨墙,要迎着郑乐密,问个备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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