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戚能是提督府的门房?扯球淡吧!相府的门房就是七品,提督比着宰相也只差一半级的,那提督府的门房怎么不也得八品?吴侉子家能有这样的亲戚?我不信!”
“嘿嘿,我也不信!”
吴侉子早就被冷嘲热讽惯了,旁边人的议论全然当作耳旁风,只对一言不发的文沐说:“……看眼前这光景,多半是商瞎子处置了那边的事情,顺便把几个临时驻军的营寨都巡视一番,”说完吊着眼皮子环视了蓦地安静下来的众人一眼,“不然区区一座搬空了的粮库,怎么可能戒严?”
文沐沉吟着点了下头。吴侉子的话前半段可能有真有假,但是后半截的判断却九成可信,能让一个小粮库如临大敌般紧密关防的人,眼下遍燕山卫也就只有商成一个人……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怪笑了一声说道:“吴侉子,你可真是编瞎话连眼皮都不眨,商瞎子刚刚当上提督没几天,地皮都没踩热乎,他凭白无故跑来这鸟不拉屎的粮库来做什么?有这工夫,他还不如想想对付李慎和燕山卫府!我可是听说卫府和他不对付,芝麻大的事卫府里几个将军都敢和他打擂台;他说的话还没远在端州的李慎说得管在。别看人家老李家现今不得意,可庙倒和尚在,这些年在燕山上下经营的人事,可不是他这假职的提督能比的……”
吴侉子也不和那人争辩,嘴角一撇对文沐说:“他知道个球!谁敢和商瞎子明火执仗地来?也不摸摸自己有几颗脑袋?商瞎子可是挂着燕山行营副总管的衔,谁敢和他作对,一道钧令就能叫那家伙卷铺盖滚蛋!”文沐默然点头。吴侉子的话说在道理上,开春之后,第一批撤回了上京的就是燕山行营的各直属有司,这些人一走,眼下行营已经形同虚设,商成真想借行营的刀来立威,确实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吴侉子看文沐显然也是赞同自己的看法,不由得有几分高兴,又接着卖弄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最早别人也都以为商……商大人会这样做,总要抓几只鸡来吓唬一下不懂事的猢狲。可谁知道他竟然不这样干!自打上任他就没认真贬斥什么人,连李慎在端州克扣他中军两个旅的粮饷,他也默不作声。这下……”他压着手里的小棍,“我听说他是靠人头军功爬上去的人,怎么当上提督之后,除了放粮赈灾之外,就没干过一件正经的事情?眼下听说他还要在全燕山兴水利修官道,还要剿匪,说什么要‘平定匪患安靖一方’……你说他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他管地方上这么多的破事做什么?他提督头上还挂着‘假职’两个字,明显是朝廷随手抓来顶缸的,过了眼下的煎熬时候还能不能在燕山干下去都还是两说一一用得着这么卖力?”
文沐不吭声,低着头仔细思忖吴侉子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些话有很大一部分并非出自吴侉子之口,很多事情和关节不是身在其中绝不可能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口气在“转述”那位亲戚的话。看起来这个亲戚也确有其人,而且官还不小一一要不怎么可能连朝堂里的动向和想法都了解得如此清楚,琢磨得如此透彻?他做过军中文职,明白为官者的诀窍一一上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要反复斟酌,看是不是另有深意,免得明明是想着拍马屁,结果却拍到马蹄子上;燕山官员也概莫例外。他们肯定是反复推详过把朝廷对商成的任命一事,所以才会对商成的一些举动大发怨言。在他们眼里,除了战事善后,还有什么是“正经事?”那当然是商成什么事都别干,免得大家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看来商成眼下的处境很艰难啊……
思量着,就听到由远至近一阵马蹄声响,他抬起头看时,只见十几匹马卷起一片尘土从雁凫镇方向疾驰而至,直到营门前不远才勒住马,就听领头的人问道:“右威武军的文沐文校尉,回来没有?”
刚才拦下他的那个哨兵回答道:“没有。”
文沐已经认出来问话的人就是赵石头。听他们的话,他们这是在找自己。赵石头和自己有过节,不可能这么上心,难道说……
他的心头陡然一热:商成还是惦记着自己的!
他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大声说:“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