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芗顿时语塞。
“我还没说完。”商成“工部当初在选择造酒作坊时,就特意选在各个产粮地区,这也是帮朝廷解决谷贱伤农的问题,工部起造酒作坊是在去年秋天,正是各地征收秋税的时节,依靠各地作坊从官府和市面上买走的近百万石的粮食,几个地方的粮价都比较稳定,这实际上也是在帮着当地平抑粮价保护粮户。”
真芗沉默了一会,说:“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了。工部的作坊造酒需要买粮食,民间的作坊造酒同样需要买粮食,未必这些民间作坊就不能起到平抑粮价之用?”
“那不一样。”商成毫不犹豫地说道,“工部的作坊是国营单位一一就是朝廷办的作坊,不需要对股……不需要对东家的本钱负责,所以他们首先考虑的不是作坊的经济效益,而是作坊的政绩。造酒作坊的政绩体现在哪里?就体现在作坊的规模上。谁能占更大的场地,能雇请更多的人工,能酿造更多的酒,那谁就是上级眼里的好官员。所以这些作坊一出手就是几万石十几万石地买粮食,而不象那些民营作坊,要考虑到自己作坊的产量,要顾虑到粮食的仓储,还要参考当时的粮食价格高低……所以,我们不能希望这些作坊会在需要他们站出来平抑粮价时帮忙,而只能依靠我们自己,依靠当地的官员,依靠工部的作坊。”他接连说了三个“依靠”来加强自己的语气,最后甚至使劲地挥舞了一下拳头,总算结束了一大篇强词夺理的道理。
但是大篇的道理总有大篇的好处,至少真芗就没认真思考过朝廷作坊和民间作坊的不同,所以急忙之间他也没办法反驳商成。他需要认真考虑一下商成方才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
但商成不会给他思考的时间。他问真芗:“这疏陈是从哪里来的?”他在公文上没看见提要和批示,显然是在送到宰相公廨之前便被真芗半路截走了。
真芗的嘴角牵扯了一下,耷拉着眼皮说道:“早上去宰相公廨,半道上遇见常文实,他拿给我看的……”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但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许是常秀主动请真芗帮忙参酌,也许是真芗好奇所以询问打听,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份公文最后是被真芗截留下来。之后的事情就很好推想了,真芗拿了公文,寻了个借口就来找商成。他想,常秀虽然是个文人,但绝不是没脑子的人,要是没人背后出主意一力地撺掇,不可能当这出头椽子。而这躲在常文实背后的人,十九就是商燕山。商燕山说东,常文实就不会说西;商燕山说能烧出玻璃,常文实就朝火窑里使劲砸钱……
真芗说得是如此的形象,连商成都不仅莞尔。但他还是不承认是自己在撺掇常秀。这事本来就和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承认?他只能告诉真芗,这份《乞除专利钱与燕山屹县霍氏疏》,其实是工部扔出来的探路石子,要是朝廷通过了,那么以后工部再搞出玻璃或者其他什么新鲜物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朝廷“循霍氏白酒旧例署理”。
真芗思虑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反驳商成那番关于“国营作坊”的道理,干脆就坡下驴,顺着商成的话改了话题重点。他承认,工部拿霍氏白酒投石问路,应该是很有可能。不过他还是不看好玻璃的前景,同时还“很是好心地”打听了商成在航海技术上有没有取得进展。
商成没接这个话,反而问他说:“有个叫前三口的日本和尚,你认识不?”
“听说过,不认识。前两天还有人提到他,说是又来上京了。”真芗点着头说。他马上就警觉起来,反问了一句,“你打听他做什么?”
“有点事。”商成很简单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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