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燕还是第一次踏进沈环的寝殿,里面的摆设简洁明亮,并不同于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宫里的沉肃,有些角落甚至还摆了些奇巧玩意,让人一见便觉着少了几分沉闷。唐春燕微微抿唇,没错,这才是沈环啊。步进内室,果见沈环蒙着厚厚的被子蜷在床上,何芳洁正立在床边苦口婆心地劝道:“殿下怎可如此任性?万一病情加重了,又该如何?”
沈环带着厚重鼻音的声音传来,“姑姑不用担心,真的没事,我的底子好,过几天就没事了。不不不……三天,三天还没好转的话,我再吃药如何?”口气还是一如往常,唐春燕不禁笑了。何芳洁听到响动,回头一看,见是唐春燕,连忙回身行礼,“奴婢给顺妃主子请安!”
“免礼!”唐春燕看了一眼床上将自己包地像个球的沈环,福礼道:“贫妾顺妃唐氏恭请皇后玉安!”沈环早已翻了个身,将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盯了过来,然后道:“不是有句诗叫做‘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吗?昨夜看皇上那般兴起,我还以为要到晌午才能见到你呢。”
“……”何芳洁、飞烟与歌阑几个都闷笑了起来,饶是唐春燕与沈环接触了这么久,又一向厚脸皮,乍然听到沈环这样逗弄她,脸色还是不由地红了红。随后一笑,将手中的托盘凑近床前道:“贫妾前来不为别事,只因听说堂堂的中宫皇后居然还像小孩一样耍性子,不肯喝药,特来看看真假而已。”
谁知,沈环干脆将被子往上一拉,然后将自己的脑袋完全蒙住,沉闷不清的声音自被下传来,“真的!你看也看了,可以回去歇着了。今日甭管谁来,本殿也不喝!”耍赖……好吧,唐春燕再一次领会到了沈环的厚颜无赖了。唐春燕将托盘递还给歌阑,几道脚步声朝着外室而去,殿内很快便寂静了下来。
沈环竖着耳朵听了听,然后将蒙头的被子一掀,一转眼却正正对上了唐春燕那似笑非笑的眸子。沈环撇了撇嘴,“好吧,发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吧,本殿听着。”唐春燕垂眸默了默,却是退了几步,向沈环拜下道:“殿下肯周全贫妾的面子,肯再见贫妾,贫妾不胜欣喜。”
沈环的面色也转为沉静,“地上凉,起来说话吧。”唐春燕抬眸看了沈环一眼,“贫妾知道,昨夜之事,定然让殿下心存疑虑。贫妾也知道,便是贫妾说地再多,殿下也很难十分相信贫妾并非有心。但贫妾要说的是,无论如何,贫妾不会成为殿下的敌人。”
沈环却是幽幽地道:“顺妃,这世间本无绝对之事,你今日的想法不代表明日的想法,本殿亦是一样。但本殿也想告诉你的是,你能得圣上看重,与本殿受不受宠并无多大的影响。本殿现在也不在乎这个,你大可不必如此忌惮于我,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了。”
唐春燕抿唇一笑,“贫妾自然知道殿下是与旁人不同的,但贫妾想要做的事,只怕今生都难以实现了。”沈环看着唐春燕浅淡的眸色,她当时并不明白唐春燕这句话中的真正含义。直到多年以后,她才偶然知悉,却也唯有一番感叹了。
“妾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福寿康宁!”长安宫内,皇太后金氏向太皇太后微一福礼,一向不爱搭理她的太皇太后章氏今日却淡淡一笑开口了,“最近皇后可真是好风光啊!皇太后也真是教媳有方,倒胜过哀家从前百倍了。”金氏神色不变地道:“妾身想,太皇太后恐怕有所误会了,贤贵妃与顺妃之事,却不关妾身与皇后之事。”
“关与不关,皇太后自己心里清楚。”章氏懒懒地道:“但以圣上的性子,贤贵妃也好,顺妃也好,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皇后自然也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以皇太后这样的性情,难道不知道尚有一句话叫做恩将仇报吗?”金氏嘴角微微一抿,并不接话。
章氏却已转开话题道:“也好,这段时间趁着皇上收心养性,愿意呆在后宫,皇太后便也好好地劝着。皇上年岁也不算小了,早日有了子嗣,才是立国的根本,也能叫咱们安下心来,也免得叫那起子居心叵测的人再暗中惦记了。”金氏一福,“妾身明白了。”
“臣女锦衣卫指挥使沈石长女沈珠拜见皇后,殿下万福玉安!”沈珠虽则规规矩矩地照着礼数拜了,但一双眼睛却迫不及待地瞄向了靠坐在床头的沈环,眼中不无担忧。“免礼!”沈环咳了咳,“何姑姑留下,其他人都先退下去吧。”飞烟、歌阑并两个小丫头便应声退出了寝殿。
她这一病,沈珠来见她,倒也不那么显眼了。沈环看向跪地的沈珠一笑,“大丫,快起来吧。”听到沈环这一声大丫,沈珠立即便红了眼圈,站起身便想往沈环面前前。走了两步却倏地顿住脚步,有些惊恐地看向静默立在一旁的何芳洁。之前虽则不是这个姑姑对她凶,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还是顿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