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奴行于队伍中,抬头向他这边望了一眼,二人目光相遇,琴奴微微一礼,便转过头,随着大队去了。
云雾上,峰之巅,殿门开,乐师入。
歌奴垂着首,如一个新入门的小媳妇,不声不响。
江帝照卧在上方宝座中,身子陷在柔软的垫子里,单手支头,闭目养神。
诸乐师坐下,琴奴轻拨几下琴弦,调了调琴音,江帝照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轻声说:“唱支欢快些的歌吧。”
“是。”歌奴应声,望向琴奴。
琴奴亦望向他。
往常都是歌奴选歌,告之琴奴,琴奴再依歌而奏乐。但这次,歌奴一反常态,并不开口,似是在等琴奴来定夺,不免让琴奴有些错愕。
“琴大哥,您看当唱什么歌?”歌奴见他不言,便开口问。
“往日不都是你来选歌?”江帝照问。
歌奴恭敬一礼:“今时不同往日,小奴身份与先前大有不同,却不敢僭越。”
“怎么有此一说?”江帝照问,“好似小媳妇在耍性子一般。”
“小奴不敢!”歌奴诚惶诚恐,一下扑倒在地,叩头不止。
江帝照微微皱眉。
“这便无趣了。”她沉声说,“歌奴,你这是犯了什么疯病?”
“小奴之位,如今已然被常乐夺去。”歌奴颤声说,“小奴自然应当再降一等。主人洪恩浩荡,给小奴机会再伺候主人,小奴当然感激不尽,却更要恪守自己的本分。”
“越说越乱。”江帝照摇头,望向琴奴:“你来告诉本王,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他犯了这般疯病,胡言乱语?”
琴奴沉吟,终开口道:“也许是因为常乐夺了歌奴兄弟的居所吧。”
“有此事?”江帝照问。
“小奴并不敢有怨怼之心。”歌奴急忙伏地垂首,“小奴只是觉得,应该退位让贤,而且……而且……”
说着,却流起泪来,哽咽不能成声,最后抬头,哭道:“小奴不在乎别的,只是若不能以歌声让主人开心,便觉得难过。想到今后恐怕不能再为主人而唱,就更……”
再说不下去。
江帝照慢慢露出了笑容。
“你当时那般说他,他跟你耍些性子,原也不算意外。”她笑着说,“他初来乍到,还不适应这里的生活,别说对你,便是对本王,不也照样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本王便先由着他,等他慢慢磨去了棱角,再一点点规整不迟。至于你,本王怎么舍得亏待?常乐的歌闻之伤怀,不可常听,平时还是要靠你来给我解闷。”
“谢主人恩典!”歌奴欣喜高呼。
“行了,快唱点好听的歌让我开开心吧。”江帝照叹道,“本想着让你们替我解闷,现在可好,成了本王替你们打官司。”
“主人恕罪!”歌奴欢叫着站了起来,向琴奴低声说出歌名。
乐声起,不久后,便是歌悠扬。
江帝照闭上了眼睛。
欢歌一首首,天地神火成焰来。
转眼两个时辰,匆匆而过。
她将最后一道神火勾来吞下,便慢慢挥了挥手,乐声渐渐止息,歌奴与乐师们躬身退了下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许久之后,她于寂静的大殿中慢慢睁眼,望向殿门。
不是在望远方,不是在思索别的,只是在看那些人远去的身影。
“你的居所?”她冷笑,“小小人奴,不过是本王的玩物罢了。整个仙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的居所?”
她目光冰冷。
乐师的队伍正向前行。
歌奴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一改先前的颓废模样。
琴奴沉默不语,抱琴行于队伍之中。
他知道自己那一句话主人必听进了心去。
你跋扈了这么久,也该知足了。这些年的风光,便当是一场梦,做到了头,便醒了吧。
他看着歌奴的背影,笑容淡然。
黄昏将近时,队伍回到了奴峰的院中。歌奴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到常乐的楼前,高声大吼:“常乐,给老子滚了出来!”
常乐推开窗,坐在窗边望下来,目光有些冷。
“下来!”歌奴挥手叫着。
“什么事?”常乐问。
“把老子的楼给老子让出来!”歌奴厉喝。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常乐问。
“常乐,你听好了。”歌奴阴着脸说,“别以为你凭着一首歌得了主人几分宠,便能成了这奴峰之上大院里的第一人。老子现在仍是主人最宠爱的歌者!想欺负老子,没那么容易!立刻将老子的居所让出来,你——给老子滚蛋!”
常乐冷冷看着他,关上了窗子。
“下来,没听见吗?”歌奴大叫着,跳起高来。
“歌大人,这是怎么了?”管事大人匆匆而来,皱眉相问。
“管事的,你来的正好。”歌奴冷眼看着管事大人,冷笑道:“当日你以为他得了势,便拍他的马屁,今日告诉你,他在老子跟前,屁也不是!立刻让他滚出去,把老子的楼还给老子!”
管事大人微微皱眉,低声问:“这是主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