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其实熊雨欣对莫初雄来说,亦不算什么。
妻姐家的女儿而已,与莫大人何干?
何况她早知,莫大人的夫人,与熊雨欣母亲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何好。
无非是少时谁多受宠,谁多挨骂的事,却一直记恨在心。
莫大人在乎的不是这么一个外甥女,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是自己的威严。
打狗也要看主人。
熊雨欣受挫,挫的不是熊雨欣,而是莫大人的面子与威严。
李如霜不能不维护。
无奈,真是无奈。
她转头望向常乐,想着那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是呀,自古便难全……
台下诸人也在看常乐,猜测着这歌的出处。
“此歌,是否亦为常公子所作?”杨黛问。
所有人都等着梅欣儿的答案。
虽然已经猜到,但终还是盼着她亲口说出来,自己方能惊叹。
“正是。”梅欣儿点头。
惊叹之声立时四起,甚至张口高声大赞“大才”者,亦不乏其人。
“我这弟子如何?”角落里,黑袍罩帽客眉飞色舞地问身边女子。
灵秀心点了点头:“这词写得真好,深入人心。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看着凌天奇,凌天奇却只是在看着台上。
她想到了几十年的分别,想到了青丝化白发那一夜,白发复又归青丝。
人长久,能共这婵娟,便好……
她笑了。
眼中有泪,却还是笑了。
台上,天水楼的那位女子缓步向前,向着梅欣儿施了一礼。
“心服口服。”她说。
梅欣儿飘然还礼,礼数周到,并没有因为自己大胜便轻视了对方。
“只因我背后,有一位真正的才子。”她轻声说。
天水楼的女子望向常乐,眼中不无崇敬与羡慕。她躬身退下,回到队伍中,再不发一言。只是与何诗诗对视时,会心一笑。
两人都不觉得自己的失败如何丢人,反觉得,是常乐和梅欣儿给自己上了一课。
今后人生路,也许会有不同。
诸人还沉浸在这一首歌中,比试却将继续下去。
雁领楼的白灵儿下场,向着梅欣儿一笑:“我也不用乐师。”
“白姑娘不必如此。”梅欣儿摇头规劝。
“不。”白灵儿摇头,“虽然为情所困,不得不与梅姑娘一较高低,但我并不讨厌你。相反,这两首歌让我知道了你的才华。但你放心,我虽是清唱,却并不吃亏。有此机会与你同台较量,本便是幸事,我不会有所保留。”
她挥挥手,示意乐师不必管她,然后站到了中央。
梅欣儿退下,看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之色。
白灵儿开口,声如出谷的黄莺,空灵美妙,婉转动人。
她唱的是一首借物咏怀的歌,唱的似是某物,其实却是思念,是感情,是不可得之人,是想念、挂怀、忧伤……
她本就有这样美妙的嗓子,唱出这样的歌来,便更容易引人共鸣。于是台下静寂,诸多会唱的人跟着哼了起来,眼中隐约有泪光。
“依稀仍是旧日字,只是墨迹淡。团扇,团扇,终不团圆,两分散……”
凄清之词,婉转之曲,令人心中感伤,令许多人想起了少年时的爱情。
睹物思人,许多人不由摸向腰间玉佩,袖中扇,怀中帕。
一曲唱罢,七百焰集于殿中,冲入神火宫。白灵儿飘然一礼,在诸人的喝彩与掌声中,缓缓退下。
“厉害。”常乐点头称赞,“清唱一曲,亦能得七百焰,这再配上了乐师们……你们雁领楼里的学子,都是什么样的怪物?”
谢芳笑了:“白灵儿原本便擅长清唱,加之乐声,反而扰了她的空灵。这其实是她在占你们的便宜。”
“那也够厉害了。”常乐感叹。“真是一个更比一个强,我这心里,多少有些害怕了。”
“大夏一国,只此两座最高学楼。”谢芳说,“而这九人,便是这两楼中黄焰境内歌道最强的学子。如此甚至可以说,她们将来,便是大夏歌道第一流的栋梁之才,若做不到这些,我大夏歌道却成什么了?”
“有理,有理。”常乐点头。
“这么说……”莫非眼睛一亮,“小梅若是胜了她们九个,岂不就是……”
他激动得说不出后边的话。
“不错。”谢芳点头,“便等于是她站在了大夏国所有黄焰境歌者之上,一览众山小,可称黄焰境内,第一高歌者。”
“我的天!”莫非惊呼一声。
“可是……”谢芳话锋一转,“这里终只是秀色坊,不是大比场。”
话里话,常乐听懂了。
在此地战胜诸人,也不过是民间私下切磋,不会有官方的认可。如此,这黄焰境第一歌者,便也只能是坊间流传的传说。
除了当场见闻者,天下几人会认?
“只有黄焰大比场,才是真正值得投入全力的地方。”谢芳说,“梅姑娘在此就算威风八面,也没有太大意义。她应当把实力留到大比中,再一鸣惊人。可惜,你们太过执着于一件衣裙的得失了……”
“那岂是一套衣裙?”常乐摇头。“那是做人的道理和原则。我们没有错,便不须退。权势又如何?终不能压服我们。就算明知这样做会损伤我们的利益,我们也要梗着这根脖子,绝不低头。利与理,既然古难全,我们便守理不退。”
“说的好!”蒋里重重点头。
他不由想起了父亲。
当时的父亲,当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无错,我问心无愧,我便不必退。
我也不能退!
因为这一退,不仅是我人生的退步,更是对世道公理的损伤。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要维护的,不正是那世道公理?
又如何能反伤之!
台上,梅欣儿缓步来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