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起,常乐觉得眼前一阵模糊,接着又清晰起来。只是身之所处,却已经不再是客栈的屋内,而是九天之上,云海之巅。
常乐吓出一身冷汗来,只以为这是幻觉,但脚下虚悬的感觉不假,高天明月不假,风吹衣衫通体生寒的感觉也不假。
他将神火力量凝于目中,向自己身上看,便隐约看到了某些根本看不到的东西。
无色天火?
他一惊。
“我与大夏皇室早有约定,不理政事,只保国之平安。”那声音再起,常乐却听不出它响于何处。
茫茫云海之上,似乎哪里都有声音在回响。
“整个大夏能到达此地的,仅有二人,你不用怕有人会偷听。”
一袭紫衣猎猎于风中,一道身影在远空之中凝立。常乐看不清那人长相,但却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睛。
那是一对平静如湖水的眼,又给人一种深渊般神秘可怕的感觉。
“您是……”常乐惊讶地开口。
对方摇头:“我是哪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哪个?”
“我曾作过两首诗,名为《悯农》二首,您可听过?”常乐问。
对方点头。
“我曾在相府中吃过一餐饭,看起来很是简单,只是四片馒头与两盘菜。”常乐说,“但当我拿起那馒头时才发现,仅是这一片馒头,便是普通百姓一辈子也无法赚到的巨大财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心寒。”
对方看着他,笑了。
常乐自然看不到他的笑容,也听不见笑声,却知道他是笑了。
“您也不喜欢他,为何不出手救大夏?”常乐问。
“救大夏?”对方反问:“凭一人之力?凭杀戮之力?”
常乐一时哑然。
救一国,可以凭一人之力。
但能只凭杀戮之力吗?
若是所谓的“救”,是从敌国大军乱刃之中,使一国得保不失,那么倒可以。
但若是让一国由弱而强,让举国百姓富贵安康,君如君,官如官,民安生而自信自强自立,又岂能靠杀戮?
“至尊之境,超越凡人,是为人中之神。但若想到达,谈何容易?如我二人,若只靠自己勤奋努力,此时,也不知能到何境界。”那人说,“所以我们要有依靠,这依靠,便是大夏皇族。大夏皇族为我们寻找天材地宝,为我们安排圣地修行,为我们寻访古迹,为我们查找古籍……如此,我们才可以在这般年龄,达到这般境界。”
常乐知道还有下文,便静静听着。
那人沉默片刻,说:“便算如此,我们也要屏除杂念,一心求道。所以,若论杀戮之力,九艺某道,我们确实天下无敌。但若论治国安邦,拯救黎民,我们都无能为力。”
他叹了口气,又说:“杀一秦士志,有何意义?这人间从不曾因死一人便换了天,除非那人是有雄才大略于胸的帝王,以江山布局,以万众谋篇,一言出,便是四海亿万人动。秦士志是吗?不,他只是万千官僚中的一员,死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他。”
顿了顿,又道:“何况,人总不能背誓忘情。我们先前答应过皇室,便要守约到底。”
“那么,您是缺一个人。”常乐说,“一个代您行事的人。”
“有可能是你。”那人说。
“知道我为何要来见你?”那人问。
“怕我真的感怀于秦士志之恩,成了他门下走狗。”常乐说。
那人笑,摇了摇头。
“只是怕你不懂而已。”那人说。
“强国环视也好,奸相当权也好,皇室纷争也好……国若想强,便要民强,便要有无数英才现,便要这些人在有能力的领袖领导之下,发挥自己的力量。国强,可以是一人之功,但又非一人之功。你可懂?”
眼前一花,常乐便又重回到了客栈屋中。
窗仍开着,月光洒落,身影修长。
仿佛方才的一切,皆只是一场梦。
常乐望向窗外。
九天之上,有云海翻滚,渐渐遮了月。
他沉默,久久不语。
他真的很想说:我懂。
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曾看到过几千年风霜洗礼的古国,由强而弱,由弱而强。
我自然知道您的意思。
高塔之中,一袭紫衣渐渐飘落。
另一人早站在那里等他,看着他,一笑。
“你还是忍不住了。”大夏持国公周春对着老友笑。
“年轻人便浮躁。我比你年轻,自然不如你那般有定力。”卫国公单正衣叹了口气。
“你我皆生于此,长于此,将来,还要葬于此。”他望着塔下无边大地说,“又怎么能真的只为一己前途,便忘了这片大地的前途?”
“他回来后,照日城上空的神火力量便又增加了一分。”周春说。“他受刑时,九天神火重云,曾隐隐动荡。”
单正衣缓缓点头:“我知道他必能改变大夏之运,但我只怕他经历太少,经验不足,加之年纪太轻,少不更事。”
“现在你觉得呢?”周春问。“你已经与他面对面接触,总可看清他了吧?”
单正衣想了想后,摇了摇头。
“他的血肉骨骼,无一不是我大夏一脉。但……”
他指了指脑袋:“这里,我无法看透。”
周春一时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