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皆狞恶,唯一人涩颜。
战事尚未开始的时候,十三郎的善意规劝带来无数讥笑,只有光头大汉表现出犹疑。此刻他的灵傀被毁,胆气也随之跌落到最低。
祈饶的呼唤从口中发出,大汉敏锐地察觉到十三郎目光转移,拳头也随之与空中转折,直扑向大汉身侧的少年。
心中涌起狂喜,大汉再无一丝犹豫,狞恶而动。
“啊……哈!”
这不是笑的声音,而是巨猿之怒吼。
他的嘴巴张大,竟如蛇类一只裂开到颚骨,视线所及,仿佛能看到大汉喉中的那根生着圆孔摸样的东西。一圈浅灰色的波纹在其口中成型,大汉的嘴巴拉长,如管子伸出数寸,再骤然回缩。
灰色的波纹从其口中吐出,大汉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如纸,眼里却遏制不住狂喜,咆哮着嘶吼。
“夷神之音,看你还拿什么破解!”
山夷有神,神音降世,世人匐地,地裂山崩。这记神通不在任何一家道院典籍中记载,是他入院之前便花费极大代价由夷族女子手中得来,威力……难以形容。
若不是这道神通限制颇多,若不是舍不得如此耗费精元,若不是施展此术是全无防护能力,他何需在众目睽睽下示弱,又何需隐忍至今、等到十三郎临近且不向他攻击的情形下才痛施杀手。
波纹初始的速度并不快,由指环迅速扩张为车轮般大小。其边缘处不停跳跃闪动,如同无数个圆环不断折叠到一起。空气中响起嘶嘶的声音,仿佛有亿万条毒蛇齐齐吐信,彼此交汇相互叠加,演化为足以震破耳膜的尖鸣。
尖锐!极致的尖锐!波纹尚在空中飘动,地面与周围的空间已无法承受,和之以隆隆鸣爆。被狂风卷起的沙石来不及回落。纷纷化为齑粉,十三郎衣衫飞荡,如同被千万只细小的火针穿刺勾划。肌肤上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迅速扩散开来。
“咚!”
“你去死……”
“咚咚咚!额……昂!”
狂笑叫嚣声未歇,空中再起雷鸣;身具夔神血脉。大灰以口含鼓,以蹄击鼓,连叩四道雷音。
再加一记惊龙吼。
声音与声音的对抗,整个战场被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充斥,周围的阵旗齐齐展动,一圈圈光幕潮涌升腾,将外延的威能圈禁其中。
轰鸣四道,四道轰鸣,以十三郎与大汉之间的某个点为中心,方圆三丈范围内的地面仿佛被碾刀削过一样。齐齐下沉两尺。
四次鼓威加上惊龙吼,依然不能将那条颤动的波纹彻底消解,大汉的这记神通若是完全发挥出来,足以威胁到元婴修士的性命。
残余波纹覆盖住大灰,它那身虽不美观却格外光洁的皮毛瞬间像被滚油浇过一样。血肉翻卷,散发出焦臭的气息。
“额昂!“
收回的前蹄燃起火焰,大灰唇变溢出鲜血,眼神迸发出狂躁的火焰,更交织着桀骜暴戾、非杀戮不能宣泄的红芒。
两只硕大的前蹄高扬,雨点般朝呆滞惊愕绝望的大汉头顶砸落。那一刻的神驴人立在空中,好似一座被神灵托举的山峰。
“噗噗,噗噗噗!”
如铁锤砸想一堆烂肉,大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半声,头颅首先被敲成血雨,紧跟着便是他的肩,他的胸膛,他的腰腹,他的腿,直至他的双脚。
“狗永远不会有示弱的权利,无论他心中多么恐惧,表面上也要做出凶相恐吓对手。否则主人便不会再养它;你的表演假到不能再假,当别人和你一样是傻子吗?”
临死前的那一瞬,大汉听到了十三郎的回复,心里不禁奇怪地想难道以前我杀的那些人都是傻子?没道理啊!
“**,本神毁容了!”
大灰犹自沉浸在暴怒之中,对着大汉的尸体咆哮肆虐;直到十三郎吩咐他清理大汉的遗产,决不能遗漏那个发出嘶鸣的宝物时,大灰才清醒过来,赶紧张开大口,将地面上堆积的烂泥碎肉一股脑吞到肚子里。
它的神态异常专注,动作仔细而充满期待,仿佛一位勤恳的老农面对满院秋实一样,心里不无得意地想。
“这样最安全,谁都别想抢走。”
血腥的一幕落入眼中,人们望着那头“烂驴”喜滋滋地吞食残尸,全都不可遏制地打着冷颤,几欲跌落。
“听说……驴子是食草动物?”
“屁话,不吃肉的都得被人吃,你当驴子傻啊!”
“就是就是,你个蠢驴……少年对少年,惶恐两不知。
摧灵针的主人是一位少年,眉清目秀且神态可亲,远看竟与十三郎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脸色略显灰暗,双唇靠近腮边各生着一撮黑毛,极大地影响了整体美观,显出几分奸猾。
自登台开始,少年就一直保持着微笑,随着脸部肌肉颤动,那两撮黑毛也随之跳跃,不见狞恶,唯有阴毒。
然而此时此刻,少年无法再让自己的笑容保持真诚,皮肤有些发皱,眼角不时抖动几下,彰显出内心的惶恐与绝望。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连那几句开场白也计算在内,时间过去最多不过四十息,假如把双头兄弟算做两个人,十三郎十息杀一人,没有片刻停顿与耽搁。
他朝自己来了,无视大汉的唇音,无视那头恶扑而上的金狮,对周围的火海烟云置之不理,凄惨惨恶狠狠,不顾一切地朝自己猛扑。
双头兄弟元神离体的时候,少年心中涌出轻松。而后失望;摧灵针刺中十三郎的瞬间,他的唇角泛起笑意,随后感到恐慌;待到大汉的绝杀失败,十三郎带着满身伤痕与疲倦向他冲来的那一刻,少年心中几无斗志,然如深深的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