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冲握起藏在身下的凶器,也就是少女射中他膝弯的石头,准备在少女的太阳穴上开个洞时,忽然觉得自己与少女有些角色颠倒,自己反而成了柔弱的女子,少女却成了施暴的强人。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自是王冲太过托大,小觑了这少女的能耐。以少女的技巧、敏捷和力量,足以抗衡一个壮汉。王冲觉得,即便是王世义与她正面交手,也未必稳占上风。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冲日日开弓挥剑,非一般文弱少年,却不是什么格击高手,就顶一个寻常成年人。少女为制服他,居然落下了一身伤,也是太过托大,低估了王冲之能。
“你杀吧!待我下了地府,找到你娘,会告诉她,她的女儿已经入魔,永世不得超生。她定会在九泉之下诅咒你爹……咳咳……”
从少女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出一些东西,王冲继续撩拨着。这少女一定有很深的故事,而从憎恨汉人到刺杀自己,也还有很多内幕联系起来,可王冲只能压下怜香惜玉和好奇之心,先放倒少女再说。
石头刚刚扬起,就听少女喊道:“阿三阿四!把这人绑起来,我要带到我娘的坟前,把他剁成肉……啊——!”
还有后援!?
王冲心中大震,手上一抖,石头没砸中少女太阳穴,抡在了眼角,血点溅上王冲的嘴唇,又热又甜又腥。
少女身体一软,王冲顾不得几乎被捏碎了的咽喉,腰身一挺拱翻了她。而急促的脚步声也已冲到十来步外。
一脚蹬在少女的肩胛,两手拉起少女的左膊。猛力一拧,左臂脱臼。少女再一声惨呼,将来人镇在当场。
果然是早前那两个盯住自己的汉人,王冲见他们摸刀的动作,竟像是要丢飞刀一般。赶紧扯着少女的发髻将她拉起,拦在自己身前。
“阿三阿四,愣着干嘛!他手里又没刀!顶多再挨两石头,我受得起!”
少女没因脑袋受伤,手臂脱臼而精神萎靡,反而厉声喊着。
这小婆娘真是够狠。再见那两人冲上来,王冲正含在咽喉里的威逼之语也不得不吞回去,情急“生智”,该说是,情急恢复了正常智力,终于扬声大喊……“救命!”
两人厮打之处的小树林,离官道三四十步,离道庵不到百步,之前王冲总觉得自己能解决问题。就没想过开口呼救。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可王冲没想到少女也在亡羊补牢。少女腰身一挺,一腿猛然向后撩起。王冲醒悟时已反应不及。就觉胯下剧痛,几乎撕裂了脑子,当时就浑身冒汗。软坐而下。
少女已是恨极,放倒了王冲还不罢休。再度飞腿,脚尖直踢王冲太阳穴。这一踢真中了。王冲即便不死,也要再成痴呆。
王冲此时已经痛得涕泪皆下,只能下意识地举手护在头前,还好,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还在手中。
于是这一踢的结果是,王冲的脑袋被自己握着石头的手砸中,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少女也一声惨呼,摔在地上,她用脚趾跟石头比硬,自然是石头赢了。
那叫阿三阿四的两个随从扑过来,却见到两人都在地上打滚,一时呆住,不知道是先搀扶他们的小主人,还是先拿住王冲。
不过似乎也没差别,王冲的意识从剧痛中挣脱出来,暗道这次即便不死,估计蛋也碎了,如此还有何生趣,一时竟觉万念俱灰。
因此当那两人将自己绑起来时,他再没半分反抗,更已没了惧怕,而当“休伤师弟”的暴喝响起时,他也不觉惊喜。
道庵里,两个蕃汉被缚在一起,少女被绑在另一边,三人都闭眼不语,面若死灰。少女本就伤重,那两个蕃人远非八难对手,又不愿弃了小主人逃命,都被擒下了。
“蕃兵!?”
八难拧起那两蕃人的手掌,一语道出来历。两人手背上都刺着“忠定”二字。
早年蕃兵刺面刺手只是自发的,防备宋兵偷斩首级冒功。后来种世衡收三万多蕃兵,朝廷以饷诱蕃兵自愿刺字,刺面得禁军待遇,刺手得弓箭手待遇,于是蕃兵刺字便成惯例,甚至成了自示武勇的风俗。而蕃兵所刺字号,大多以“忠”字开头,种世衡所收那一批蕃兵刺的便是“忠勇”二字。
“该是早前威州羌蕃献土时编的蕃兵……”
八难再嘀咕道,他人虽憨直,却非不知世事,对开边之事尤为门清。
“师弟,你怎么招惹上了羌蕃?”
八难又问,王冲就在一边捂着裤裆哼哼,他现在哪关心这些,就只想着自己的子孙根是不是真完蛋了。
“九难莫慌,为师替你查查,真是不济,便割断尘缘,出家作为师的真传弟子罢了。”
一边老道幸灾乐祸地道,王冲哀怨地看向老道,心说真是坏了,老子就入宫去祸乱天下,也比当阉道士有追求。
八难非要替他检查,王冲紧捂裤裆,摆手不止,老道却道:“八难在军中致远务干过,人那烦恼根他不懂,骡马根却懂,让他瞧瞧总是好的。”
致远务是管辎重输送的驴骡牛马杂畜,听这话意思,难道八难还当过兽医?便是如此,王冲也不愿被当作骡马瞧,脑袋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八难也不勉强,就用手按了按王冲的两侧腰眼,“痛不痛?涨不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