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陆地上倒无所谓。然而此刻我们身处大洋……倘若这船出了什么事,那乐子可就大了。我和瑟琳娜可没有成为第二、三个葬身大洋之上的传奇大法师的打算。
于是我试着尽量把刚才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起初一切正常。但就在几分钟之前海豚忽然变得躁动不安。然后——这是不是它在叫?”
“对。”船长皱着眉,“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这样。”
船长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忽然心中一紧。然后慢慢说道:“我想,它可能是受伤了。”
我闻到了血腥气。尽管极其轻微。而瑟琳娜向我点了点头,证实这并非我的错觉——暗精灵对于血腥气更加敏感。
船长摇头:“怎么可能,寻常礁石伤不了它——”但他马上住了口。因为血腥气已经越来越浓烈了。似乎是海豚的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流进海水当中,终于大片大片地扩散开来。
我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道:“什么海祭??”
船长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狂乱的状态,张牙舞爪地想要推开我的手往后跑,嘴里喃喃地说道:“完了……完了……这种事情怎么会被我们遇上。完了……”
我只能丢给他一个法术、强迫他镇定下来,然后将我的问题再问一遍:“什么海祭?”
他直愣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海面,忽然颓丧地笑了起来:“什么殿下,什么王侯。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你们二位……即便是大公爵和公爵,呵呵……现在还不是,得跟我这个跑商的船长、跟那些海员、跟那些奴隶一样死在这里么?哈哈哈哈哈……”
“海祭!就是海祭!就是死路一条!鲛人要我这一整船的人,都死!”
船长笑过之后喘着粗气:“我们这船上肯定有不祥之人——只有那种人才会找来鲛人……到底是哪个混蛋,哪个混蛋害死了我们整船的人?”
“不祥之人?”我皱了皱眉,然后肯了瑟琳娜一眼。
既然是罕见的意见。也就是说着船上定有不同寻常的乘客。而“不同寻常”……这世界上还有比我与瑟琳娜更加“不同寻常”的么?
“不祥之人是什么?”我问道。
“秘道士!魔法师!巫师!魔鬼!总是一切那些传说里神神秘秘鬼里鬼起的东西!!”船长咆哮起来,“我怎么就会遇上这种事情!”
于是我松了手。船长当即跌跌撞撞地跑进浓雾里,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看起来他口中的“不祥之人”,果然就是我与瑟琳娜。
“可是为什么?”看着远处的海洋,皱眉忍受那种震荡心肺的感觉。船长说过,海豚可以震慑那些鲛人。就说它必然有令其畏惧的手段。那么……
身体里的震荡感陡然消失了。而海风当中的血腥气已经浓重若实质。蒙蒙的光亮忽然一黯。
就在我以为海豚已经死去的时候,耳畔忽然从传来一声巨响!
那大鱼仿佛在做拼死一搏,一直默默不语的它陡然爆发出惊人的嘹亮声音来——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有上万人同时在我的耳边吹响了哨子,又汇成势不可挡的利箭,向着前方的雾气当中狠狠攒射而去——
嘭的一声响,货轮前面的浓雾像是被一只巨手打散了。一整块扇形的区域里。海雾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多的水汽则向两边飞速翻滚,又迅速清出了更大了一块清明之地。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鲛人的样子。
海豚向着正前方发出去的呐喊似乎具有无形的魔力。坚固的礁石在那声音的冲击之下变得脆弱不堪,只坚持了几秒钟便化为片片碎屑向后飞溅。就在那些石屑之中,我见到了十几个人形生物——身上似乎有滑腻腻的体液,皮肤上布满了褶皱,好像一个手在水里浸泡了几天。它们的手中持有鱼叉一类的武器,在半空当中发出低沉、嘶哑的嚎叫声,随后就被碎石切割得支离破碎。爆成了一团血花。
海豚又暴躁地昂起头来,再次发出尖叫——更加嘹亮的声音横扫周围一大片海域,迷雾被它驱散得无影无中,影影绰绰的海岛在黑暗当中现形。而密密麻麻的“人影”也出现在在我的视野当中——
竟然又这么多的鲛人一直在无声无息地注视着我们!?
它们有的飞快跳进水里,有的试着躲去礁石之后。更多的,则被声音无情地撕裂,就好像一直又一只破碎的水囊。
然而……这大鱼最后的努力也就到此为止。呐喊了两次之后,它似乎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无力地摆了摆尾鳍,停在水里不动了。迷雾被暂时驱散,我可以看到它的样子——
那双圆圆的眼睛紧闭着,身边的已经不再是海水,而是血水。它浸泡在那充满了刺鼻血腥气的液体当中,随着波浪起伏。
而后……几个人影从这片血海当中钻出。接着是十几个、几十个、上百个、数百个——
到最后,大鱼的身边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鲛人的身影,尽管他们对于它来说显得那样渺小——不过与它的眼睛等高——然而那样一群蚂蚁一般的人形生物不断地向它的背上攀爬,又将手中的鱼叉刺入它的皮下,挖出一块又一块的血肉,甚至有些满脸血污的鲛人会偶尔转向货轮。自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这情景叫人身上发麻。
并非我畏惧他们本身。而是……真如船长所说的话,我们如何通过这一片海域?
滚滚浓雾好似具有生命一般,又飞速合拢。这当口儿,我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惨叫声、枪声。
我与瑟琳娜当即转身,毫不迟疑地往雾气里跑去——这是自然。
它们在杀掉了导航的大鱼之后自然会对船上的人动手。
雾气里一柄鱼叉斜斜刺来。我挥手抓住了它,然后用力一拉,一晃。滑腻腻的鱼叉在我的手中变成一根轻飘飘的牙签,而另一头的偷袭者可就不好受了。还没等他松手,鱼叉已经撞进了他的胸口,我听到一声闷哼。然后就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舰桥上的灯光越来越亮,搏杀声也越来越大。然而雾气都是源源不断涌上来的鲛人,尽管我们的武器具有压倒性的优势,然而这并非军舰……
人类的数量被消耗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我又干掉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偷袭者,站在在船楼之外的一架阶梯前,没有再向里冲。看着四面八方慢慢逼近过来的鲛人。对瑟琳娜说道:“光。”
我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太阳闪光”这个法术忽然在沉沉夜幕当中亮起,陡然出现的炫目光辉几乎刺瞎了鲛人的眼。雾气在魔法的力量面前变成了乳白色,然后又像白烟一样消散,将周围一整片甲板都空出了一大片。
果然。这海雾不是自然形成,而是魔法的作用——至少是某种类似于魔法的东西。
包围我们的鲛人至少有数十,站着密集队形。一个挨一个,似乎打算以数量取胜。他们的脸上布满褶皱,层层叠叠地下垂着,看起来令人恶心,皮肤像死人一样惨白。我注意到他们的指间有璞,脚掌上也有璞。身上衣着简单,或者说根本没穿衣服。
唯一的人工造物就是装饰在腰间或者颈间的骨制品或者石制品、再加上手中似乎是木质或者石质的鱼叉。
既然站成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对于这种排队送死党,除了魔法以外,还会有什么更好的沟通方式呢?
于是“风刃术”与“冰晶术”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接连发出。身边顿时响起一片延绵不绝的“噗嗤”声音。你可以想象一个壮汉倾尽力气将一柄菜刀甩到离他不到三米远的一个小个子身上——而眼下等于有几十个壮汉围在我身边做同样的事。
因而第一批送死者没来得及惨嚎一句,就被穿了个透心凉。
给他们留了全尸当然不是因为我这人心地善良。而是另有他用。第一批的几十个人倒下之后,后面涌上来的生力军并未放弃,反而更加勇猛地朝我们扑过来。但接下来就不是我的表演时间了……
而应该属于他们昔日的同伴。
我最爱的就是死灵魔法的这一点。简单、省力、有效。还能制造大范围的恐慌。
我打了一个响指。前一刻刚倒下的尸体就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然而转身向着后赶来的那一批人扑过去。顿时一阵鬼哭狼嚎。这些僵尸可不会管哪里好下口哪里不好下口——扑上去就开始狠狠撕咬——即便第二次、第三次被扎个对穿也完全无法打消他们的热情。
不多时的功夫。又为自己制造出了十几个同伴来。
然而鲛人的数量的确是多,多到我觉得这大船都有点儿微微下沉的趋势了。但我并不担心船地会被凿沉……这知道这货轮可是包了铁皮的。甚至很有可能就是钢铁的外壳。
然而数量这个东西……在死灵魔法的面前倒的确没法造成太大的威胁。这些鲛人的武器实在太落后——这种程度的装备,甚至没有弓弦和投掷武器,完全无法对我和瑟琳娜构成威慑。
反倒是随后涌来的,密密麻麻的鲛人战士用手里的鱼叉将几个僵尸的身体都捅得只剩骨架了,可是它还是没有倒下。
不但没倒下,反而变成了更加美妙的东西——骷髅战士。骷髅战士的灵敏性远超僵尸,在魔力的作用下一跃就是好几米。而它们的指骨也变成了更加有效的进攻武器。常常是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就能够换来好几条性命——变成更多的僵尸战士。
这种低级的死灵魔法对上这种装备落后却又数量惊人的种族,一时间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僵尸战士的数量不断壮大,最后布满了一整片甲板,挨挨挤挤地往其他地方涌过去。甚至将鲛人都挤得重新掉落回海水之中。
前世的时候我就能够同时控制数以万计的骷髅兵。到了现在么……
呵呵。
海祭?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祭谁。
既然想法儿将我留了这里,那么,在搞清楚一切之前,我还真的就不打算离开了。
我留下一圈儿、大约一百个僵尸战士围着我们,又令他们转身向后,好不令那些恶心的生殖器在我俩面前晃来晃去。然后对瑟琳娜说:“鲛人里也许有操法者。”
“不过现在它们应当后悔了。”瑟琳娜看着蒙蒙雾气。眯起眼睛,“得让它们知道,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
“不过那些海员……”我叹了口气,仰头看向船楼,“不知道有几个能活下来。”
这一点我的确无能为力。因为这船实在是太大了。平日里我俩慢慢散步,从船头走到船尾都得花上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何况眼下——敌我厮杀混战,又是在结构复杂的船舱里。
我可不想在去救人的时候,被哪个杀红了眼的家伙对着脑袋开一枪。
让这些僵尸战士去救援就好了——我已令他们只对昔日的同胞出手,若是有海员误伤了这些僵尸——反正他们也不会疼,我也不心疼。
船舱里面的厮杀声大约又吃席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后才慢慢平息下来。
其实战斗在半个小时之前就结束——似乎是鲛人的指挥者知难而退,令剩余的活口重新回到了海里。剩下的半个小时时间其实都是吓坏了的人们在屠杀那些僵尸、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不过我对僵尸们下达了另一个指令。它们就统统跳回了海水里。
接着……抓住船底寄生的那些贝壳、海藻,吊在船身上,安静地潜伏下来。
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看到上千具尸体就那么挂在船底,肯定会立即被吓疯。
然后,我与瑟琳娜从从地上的血迹地蘸了那么一点,抹在自己的身上。又捡起了一杆鱼叉,把尖端弄折。接着装作一脸慌张的样子往穿楼里跑,没跑几步就遇到了一堆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船长。
我不由得松了口气——他身后的海员数量还相当多,手里持着各类武器,看起来满脸鲜血。气喘如牛,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船长一见到我们,竟然是真的从脸上露出惊讶的笑容:“老天爷,你们两个竟然还活着!”
我将手撑在墙壁上,装模作样地喘息了几下。笑着说:“这得多亏,我平日里喜欢打猎,又找了个好地方。侥幸干掉几个怪物,它们也就退走了。倒是你们似乎经历了血战。”
船长哼了一声,似乎刚才那场战斗令他重新有了勇气,又或者纯粹是做样子给身后的海员看:“什么海祭……也不过如此。我们可以打退它们第一次,就还能打退它们第二次!对不对——小伙子们!”
他身后的海员发出一阵欢呼声,仿佛身上的伤痛疲劳都因为这两句话而烟笑云散,挥动着武器大笑起来。
于是我不再说话,装作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的样子,也从脸上露出了微笑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没几个人还能睡得着。而且鲛人也不算完全退去——货轮前方的大鱼尸体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鲛人。它们有的仍在取肉,有的则虎视眈眈地瞪着我们,还有些人,时不时地发出嘶哑的嚎叫声,仿佛在示威。
因而船长安排了两拨人换岗守夜。
我与瑟琳娜原本就不需要什么睡眠,也有时间待在船长身边。其实我是打算探探口风。
“刚才你说的……不祥之人,找出来了没有?”我试探着问。
船长似乎对自己之前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感到羞愧,不自然地咧嘴笑了笑,又皱起眉头:“这么多人,难找。不过也可能已经死了。不然那些鲛人怎么会退走。可是奇怪的是……”
“奇怪的是有些鲛人还在自相残杀。”我抢先一步将他的话说了出来,“真是不可思议。还有些家伙好像怎么都杀不死——但也没有袭击我们。我一直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难道鲛人是分了两个派系?”
这下船长当然没理由怀疑我了——我猜他原本也没打算怀疑我们。他点点头:“的确是奇怪。不过……如果是船长的那位还没死,一切又都是他帮了忙……”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又叹口气:“我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我都不知道那些鲛人什么时候能退走。没了海豚……我们又怎么走出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答案。
这片迷茫海,如果不出所料,就是鲛人们弄出来的。目的也许就是为了从过往的船只上劫掠物资。他们生活在深海当中,虽然看起来有一定的智慧,甚至还有自己的文明,然而终究没法儿冶炼金属。
所以他们只能从陆地人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木材、铁器、铜器、布料。
虽然不清楚海豚那样的庞然大物是如何被杀死的,然而……只要干掉幕后黑手,一切也就都了结了,对不对?
事到如今我毫不怀疑鲛人们也有操法者的存在。我只需要找到它,然后在杀死它之前强迫它开放这片海域。
不单单是为了让这艘货轮能够安全通过,还是为了让以后,帝国的舰队能够安全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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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喂我的天,一万多字的大章节,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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