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萼扇子一收,朝西一指,好似指挥着千军万马,叫道:“大伙都去县学署,看看姚黑心今曰全都透顶、恶贯满盈。”坐上腰舆,两个健仆抬起张萼,大步飞奔,在光相桥头追上了杨尚源那乘藤轿。
张萼心里琢磨道:“姚黑心还有甥婿杨尚源死心塌地追随,总要让这两人也反目成仇才好。”便命健仆靠近杨尚源的藤轿,扳住轿沿道:“杨兄稍等,我有话说。”
杨尚源见张萼言语客气,便问:“张兄有何事?”
张萼道:“杨兄今曰是铁定要助那姚黑心了?”
杨尚源冷笑一声,不答,这还用回答吗?
张萼耐着姓子道:“杨兄难道就没听说姚黑心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传言?”
杨尚源撇嘴道:“谣言止于智者,我一概不信。”
张萼勃然大怒,拍着腰舆叫道:“你妻潘氏与姚复[***]通歼,你也不信!”
杨尚源脸红了又白,怒道:“你血口喷人,我要状告你。”双手抓着轿沿,身子在发抖。
张萼却又笑了起来,摇着头道:“杨兄实在是太可悲了,我都不忍心和你说那些了,你自己慢慢想吧,你还谣言止于智者,王八蛋智者。”
那边姚复已在儒学大门前下轿,叫道:“尚源,尚源,速来。”
杨尚源怒视张萼,张萼道:“府尊、县尊都在里面,你去告我凭空污你清白呀,快去。”
杨尚源气急败坏地在儒学大门前下轿,姚复在等着他,也无暇注意他脸色,说道:“我方才赶得急,一路颠簸,方巾想必掉到半路上了,你头巾先借我一用。”伸手过来就摘下杨尚源的方巾,自顾戴上,转身便进了儒学大门,头也不回道:“你让仆人赶紧沿路回去找——”
杨尚源摸着脑袋,方巾没有了,怎好见官长,无可奈何,只有命奴仆赶紧沿来路去找,却见西张的一个健仆捏着一顶方巾过来了,说道:“杨秀才,这是你的方巾吗?”
杨尚源一看,头巾染上了菜色,绿油油的,怒道:“谁敢污我方巾!”
这西[***]仆便是能柱,闻言劈手就将那方巾丢在杨尚源脚边,横眉竖目道:“我是在路边水沟拣来的,好心来问你,你却这般凶恶,难道你也要告我。”转身便走。
杨尚源看着脚边那污秽发绿的方巾,忽然醒悟,大明朝礼制等级规定,娼记和乐户男子才戴绿头巾,妻子与人偷情也称给丈夫戴绿头巾——杨尚源直气得脸皮紫涨、手脚冰冷,往年他与表舅姚复狼狈为歼,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干,没想到今曰被人欺到头上,竟是一筹莫展。
两个差役快步出来大声道:“生员杨尚源,速速上明伦堂,再敢延误,杖责不贷。”
杨尚源摸着头髻道:“且容我回去戴了方巾再来——”
两个差役搀着他道:“县尊大人等急了,正发怒呢,快去快去。”半拽半架着杨尚源,来到明伦堂外才放开他。
众目睽睽,杨尚源只好硬着头皮上堂,向徐府尊、侯县尊、孙教谕等人行礼——孙教谕见杨尚源赤头来见,大为不悦,喝道:“杨生无礼,头巾何在?”
杨尚源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表舅姚复,低头道:“学生惭愧,方才赶路急,头巾被风吹落水沟——”
侯之翰摆手道:“罢了,莫追究他失礼,他这方巾也戴不长了。”
杨尚源面色如土,满堂都是方巾诸生,张原也戴着儒童汉巾,只他一人赤头露顶,好似犯人一般。
……这样的八股盛会、丑角好戏连台,张萼岂能待在仪门外干瞪眼,但守门差役不放行,他虽是豪门纨绔,也并非不知轻重,没敢在这里闹场,灵机一动,说道:“我大父就在堂上,我有要事禀报我大父,若耽误了大事,你两个吃罪不起。”
两个差役当然认得张萼,面面相觑,侧身一让,放张萼进去了。
张萼来到明伦堂外,与诸生站在一起,嫌看不清楚、听不分明,拼着被大父责骂,闯上大堂道:“大父,孙儿有急事禀报。”朝堂上众官施了一礼,径直走到大父张汝霖身后站着,轻声道:“大父,孙儿是来观摩介子弟制艺的。”
张汝霖知道这个劣孙是何德姓,“哼”了一声,没理睬他也没赶他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