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妹二人赶紧去问母亲,傅氏笑道:“我也不作主,问你们小姑姑。”
商澹然羞道:“为什么问我啊,随便你们好了。”
小景徽“哈”的一声笑眯了眼,“姑姑真的是随便我们吗,那我们还要在这里等。”
商澹然不理她们,其实她自己也想看到张原出来。
小孩子眼尖,这时小景徽突然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赶忙走到婢女芳华身边,扯了扯芳华裙腰,小手朝桥那边指着:“芳华你看,你看,上回给橘子我吃的——”
婢女芳华没明白景徽小姐说什么,朝她指的方向一看,恍然道:“哦,是那个堕民女子啊。”
对岸的正是堕民少女穆真真,她穿着黑旧的褙子和磨得起毛的青布裙,上个月张原为她在成衣铺缝制的两套裙裳早已送到她手上,可是她舍不得穿,觉得穿那么簇新的裙裳若不慎让背篓磨破了那就太可惜了,逢年过节再穿——穆真真早就看到光相桥头这一对美丽可爱的小姐妹了,心知她们是为张家少爷而来,就不知是少爷的什么亲戚?这时见那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向她招手,便赶紧跑了过来,躬身笑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小景徽朝她背篓一望,问:“我口渴了,这位姐姐篓子里还有橘子吗,上回姐姐没收我的钱。”
一边的商周德眉头微皱,小徽对着一个堕民女子也叫姐姐,实在是不成体统。
十四岁的堕民少女穆真真饱尝人世辛酸,心思极细,商周德的微一皱眉已落在她眼里,赶忙道:“小姐叫婢子真真吧,婢子就是张少爷家的奴婢,就是学署里写八股文的那个张少爷——”
“哈。”小景徽睁大黑漆晶亮的眸子,喜道:“原来是张公子哥哥家的人,怪不得上回不收我们橘子钱。”
商周德看着穆真真从背篓里取出方柿递给景徽、景兰,便有婢子代为接过,仔细剥皮让两位小姐吃,商周德问穆真真:“你是认张原家为主家吧?”
穆真真应道:“是。”
商周德点点头,还想问穆真真关于张原的一些事,忽见一个戴平顶巾、系白搭膊的差役,骑着一匹棕色骟马,一路喊着:“让开,让开,急报,急报——”马蹄踏过光相桥,向儒学宫奔去。
商周德心道:“这又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人声嘈杂的儒学宫门前也霎时安静下来。
……连甥婿杨尚源都弃他而去,这一刻姚复真感到悲哀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一地步,他不去自省,他只恨别人,这些天他三天两头请客送礼,立在堂庑西首的那五十二人当中的大部分生员他都登门拜访过,或多或少都送过礼,其中十九人更是他曲意结交的,以为此番八股赌局必胜,不料却走得一个不剩,竟没一个留下支持他,连杨尚源这畜生也走开了,难道这些人真以为他输了赌局就会拱手把方巾儒服还给省督学?笑话,休想!
姚复也算意志强悍了,遭受如此重大打击也只丧气了片刻,又重整旗鼓不气馁了,哈哈大笑道:“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朝西庑诸生一指,“你们个个落井下石,就以为我姚某人就要倒霉了,大明朝开国两百多年,谁曾见过打赌把生员功名赌掉的,大明律哪一条规定了?”
西庑诸生一听姚复骂他们是小人,无不大怒,纷纷痛骂姚复,秀才骂人,之乎者也,文邹邹热闹有趣,张萼喉咙发痒,在大父身边不敢开骂,悄悄溜到西庑下、厕身诸生间,开口大骂,眉飞色舞——立在院中的浙江诸县的诸生也纷纷加入骂团,矛头齐指姚黑心,骂得分不清骂什么。
姚复把心一横,千夫所指,他视若无睹,全当骂别人,心里只是想:“骂吧骂吧,但你们又能奈我何!”
堂上众官面面相觑,徐知府不发话,他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时进知道姚复是想耍赖蒙混,但在场诸生会放过姚复?他徐时进是不想再淌这混水了,起身作色道:“山阴儒学,成何体统!”向王思任、张汝霖一拱手:“两位先生少坐,在下先回府衙了。”
府尊大人明显是有责怪之意啊,那孙教谕极为惶恐,正这时,忽见一差役大步奔来跪禀道:“府尊大人,督学大宗师已到府衙,听说大人在山阴儒学,便径向这边来了。”
大宗师便是一省督学,又称提学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