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汉不敢多说,起身出舱,邱太监那两个兄长陪笑问:“五弟,那云南土产在哪里,让人搬取下船吧。”
邱太监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什么土产,一分都没有,赶紧下船!”
邱家两兄弟忙不迭地退出舱厅,背地里少不得对这个衰狗五弟有怨言,两兄弟商定衰狗死了也不许在祠堂立牌位,阉人无颜见祖宗的,而且生前对家人兄弟又这般无礼——邱太监独自坐在舱厅中生闷气,听阿爹这口气,这银子给他他都不敢要,怕土人报复——邱太监冷笑,心道:“咱家怕什么,你们不敢要,那我就带到京城去,置房产、买美妾,有银子不知道花吗!”虽然这样想,但心里总是不舒坦。
随役进来送上拜帖,邱太监一看,是杭州织造太监钟本华请他明曰游西湖听南戏,邱太监心情愉快了一些,看剧听戏是他最大的爱好,钟太监原先在宫里是十二监之一内官监的少监,他则是八局之一银作局的,那时钟本华地位还在他之上,而现在大家都是太监了,地位相当——邱太监便道:“给来人赏钱,就说咱家明曰一定去织造署拜访钟公公。”
午后,邱太监进城,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这三司首脑一起宴请他,织造局钟太监也来了,太监见太监,很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味道,两个人并排坐了,饮宴笑谈,颇为融洽,钟太监道:“邱公公明曰一定要赏脸,咱家在西湖备了楼船,请了一班声伎,一边游湖,一边搬演好戏,咱家明曰是专请邱公公。”
邱太监喜道:“那就叨扰了,明曰咱家先来织造局拜访钟公公,然后一起游湖看戏,都说南戏悲欢离合,煞是精彩,咱家要见识见识。”
三十曰一早,邱太监就带了一队护卫从湖墅码头到涌金门外织造局,将礼盒抬进去,有滇玉、翡翠、牙雕、银器,还有三七、茯苓等名贵药材,价值千金——钟太监喜道:“怎敢劳邱公公厚赐,咱家必有回赠。”心想邱乘云以前不学无术,现在外派多年,与地方官绅交往应该也风雅起来了吧,便道:“邱公公,请到咱家书房看看,咱家有几件不俗之物相赠。”
两个太监手挽着手来到织造官署内院书房,邱太监一看,有个十六、七岁少年在书房里观看几样玉器、铜器,邱太监起先以为这是织造局的小内监,但立即觉得不对,这少年儒童青衿装束,而且眉宇神色没有那种低声下气的下作相,哪个小内监敢在大太监面前这副神态,这不是讨打吗——“这位是?”邱太监看着那少年书生,向钟太监询问。
钟太监笑道:“这位张公子是咱家的忘年交,山阴张氏子弟,其先祖是隆庆时状元,张公子年方十六,本月第一次参加科考就中了县试案首,年少有才,前途无量——张公子,这位便是深得万岁爷信任的邱公公。”
张原起身叉手道:“山阴张原拜见邱公公。”
邱太监见钟太监这般夸赞这少年,自然也是笑颜相向,跟着夸奖几句,就听钟太监道:“这位张公子精于赏鉴,咱家是请他来看看咱家收藏的这些案头清供和书画名帖有没有赝品,邱公公也一起看看。”
张原拿起一个玉雕弥勒,说道:“邱公公请看,这是吴中治玉名家陆子冈雕琢的玉佛,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邱太监哪知道什么陆子冈,点头道:“好玉,刻得也好。”
张原又拿起一个宣德炉道:“宣德炉色分五等,以藏经纸色最佳,钟公公收藏的这一宣德炉就是藏经纸色。”
邱太监道:“不错,不错,这直脚炉结实好用。”
钟太监见邱太监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便道:“还是来看当世两大名家的画作吧,陈眉公和董翰林的名作,这幅是董翰林的孤烟远村图,邱公公以为如何?”
邱太监看了看,说道:“董翰林咱家认得,字写得好,画得也好。”为了显示自己有见识,又道:“只是这画上方空白太多,再添一个三英战吕布最佳。”
钟太监和张原对望一眼,一时无话可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