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外的穆真真看着爹爹上了那条小船,小船随即顺流而下,穆真真也没在意,爹爹在外的时间多,在家的时间少,倒是这次随少爷来青浦,父女二人相处的时间才多一些——楼上的记女不知在唱什么曲子,引来哄堂大笑,穆真真仔细听,好象没听到少爷的笑声,穆真真心道:“太太若知道少爷在外饮花酒,定要责怪少爷。”轻声一笑,心想姑爷也在上面呢,大小姐知道了会骂姑爷吗?
拂水山房社范文若、金琅之的几个仆人在楼下用了午饭,这时出来站在河边闲聊,见这么个身材高挑的美婢立在垂柳下,便都上前搭讪,他们知道这美婢是那山阴张公子的人,但只是搭讪闲聊,又不是调戏,一个婢女而已,这不犯王法吧。
穆真真没理睬这些人,那几个男仆讨了个没趣,便走开几步,相互嬉笑着说些各自府中有婢女如何的风搔、如何的勾引他们,穆真真听得发恼,走远一些。
正这时,忽见一个健壮仆妇急急奔至,一眼看到穆真真,赶忙上前道:“哎呀不好了,你爹爹下船时踩空落水了,正在捞救呢,你快随我来。”拉着穆真真便跑。
穆真真起先也慌了,跟着那仆妇撒腿就跑,她提着裙角跑得快,那仆妇跟不上,却拽着她的手不放,说道:“别急,别急,我带你去,你自己寻不到的。”拽着穆真真沿着河岸跑出半里多远,就听河边一艘船上有人叫道:“这边,这边——”
那仆妇就拽着穆真真要上船,穆真真感觉不对劲,停住身子问:“我爹爹在哪里?”
那仆妇道:“就在河对岸,都快断气了,再不去就见不到你爹最后一面了。”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拽穆真真,要拖穆真真上船——穆真真立知有诈,她爹爹生长绍兴水乡,陆上如虎,水里如蛟,眼前这又不是什么大江大河,就算失足落水也很快能游上岸,但穆真真又怕万一爹爹落水时撞到了头,这是很难说的,所以心慌慌跟着跑到这里,但见这里有船等着,这仆妇言语夸张,先前说是捞救,这时又说快断气了,而且死命要拖她上船,船头那个船娘神色也颇古怪,便定住身子不肯上船,锐声大叫:“爹——爹——”
穆真真不肯挪步,那仆妇如何拖得动,便朝船头那个仆妇使个眼色,船头那仆妇跺了跺脚,船板“砰砰”响,舱中便蹿出两个恶仆,扑上岸来,就来抓穆真真——穆真真再不迟疑,一脚横踹,将那拖她的仆妇踢翻在地,弯腰伸手在裙底一探,裂帛轻响,小盘龙棍已经在手,也不直起身来,长棍霍地甩出,正扫在那个抢先扑上来的恶仆左膝上,“啪”的一声闷响,那恶仆惨呼一声,登时就倒地捧膝翻滚叫痛,后面那个恶仆还没回过神来,穆真真已经站直身子,长、短棍交换,短棍如龙蛇夭矫,抽在后面恶仆的脑门上,这恶仆栽倒在地——兔起鹘落,眨眼的功夫,两恶仆和一仆妇被穆真真打翻在地,穆真真心中着急,这些人引开了她爹爹,又把她引到这里来要捉拿,肯定是想要对付少爷,当即撩起裙角在腰间一掖,拔足往醉仙楼奔去,奔出两步,又跑回来揪住那个倒在地上还没爬起身的仆妇的腰带,半拖半提着飞奔,这仆妇总有百、八十斤重,穆真真拖着跑竟然不见慢——在醉仙楼外范文若、金琅之的几个仆人突然见山阴张公子的那个美婢神色惶惶地跟着一个仆妇就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两个男仆便快步跟过去,转过河湾,却就看到那美婢一手持短棍,一手拖着那个仆妇跑回来了,奔至近前,将那仆妇往二人身前一丢,说道:“别让她跑了。”飞一般往醉仙楼奔去——两个男仆莫名其妙,见这美婢矫捷剽悍的样子,又都暗暗咋舌,心道:“原来这婢女会武的呀,真是人不可貌相,还好方才没招惹她。”见地上那仆妇挣扎要爬起来,便一人踩上一脚,喝道:“不许动。”故意踩在那仆妇肥臀上,一颤一颤——穆真真风一般冲入醉仙楼,三脚两脚上到二楼,却见楼上觥筹交错,两社诸生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两个女记一个弹三弦,一个咿咿呀呀地唱——穆真真一下子没看到张原在哪里,便大叫一声:“少爷。”
张原从左边那席站了起来,见穆真真手握小盘龙棍,裙角掖在腰间,胸脯起伏,气喘微微,满脸焦急的样子,忙问:“真真,出什么事了?”连小盘龙棍都出手了,这事不小。
两个弹唱的女记也住手停声,楼上诸生也都一齐转头看着这个英姿飒爽的婢女——穆真真见少爷安然无恙,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见众人这么盯着她,霎时脸通红,期期艾艾道:“少爷,婢子,婢子打伤人了。”
张原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穆真真想起她爹爹还没找到,又着急起来,说道:“少爷请下来看看,问问那仆妇。”说着,飞奔下楼,跑到丢下那仆妇的地方,见那拂水山房社的两个男仆还在踩着那仆妇的肥臀,见到她来,才收回脚——穆真真问那仆妇:“我爹爹在哪里?”
那仆妇叫着痛道:“令尊好好的在那边呢,就快要回来了,哎呦——”
张原跑过来正在问穆真真事情经过,陆韬跟过来了,那仆妇一看到陆韬,赶紧将脸贴着地,不敢抬头,可后脑勺也眼熟啊,陆韬喝道:“抬起头来!”
那仆妇便叫了起来:“不关贱妇的事,都是二少爷吩咐的,二少爷要骗张少爷这个婢女——”
陆韬明白怎么回事了,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弟弟陆养芳会做出这等事,前曰求他向张原开口买穆真真不成,竟然想强夺,这真是半点也没把他这个兄长放在眼里啊——这时范文若等人都围了过来,纷纷问是怎么回事,陆韬还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要私下处理这件事,张原却大声道:“姐夫,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一味委曲求全反倒是助长了那陆养芳的恶姓,现在不惩治,任由他作恶多端就是害了他,到那时姐夫难免有郑伯姑息养歼之讥。”
弟弟陆养芳做出这等丑事,陆韬甚觉愧对张原,满面羞惭道:“事关你的婢女,就凭介子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