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萼做事风风火火,一刻也等不得的,出了眼镜坊,就回状元第吩咐刘管家挑选两个曾经去过南直隶的家仆,连同一个镜匠,三个人带上五百两银子雇船前往海州采购水晶石,这五百两银子是张原出的。
午后,张原在书房练习小楷,履纯、履洁两个小孩儿嬉闹了一上午,这时被哄着睡午觉了,阳光微斜的天井四周安宁静谧,黄棠棣、白荼蘼芬芳暗吐,浮躁的心静下来,柔软的笔尖在铅山竹纸上书写,一个个蝇头小楷串串而出,字越小越见笔下的功夫——穆真真走到门边叫了一声:“少爷。”
张原搁下笔问:“何事?”
穆真真道:“少爷若没什么吩咐的话,婢子和爹爹这就回三埭街了。”
张原道:“急什么,何典史说了的,四月中旬前不会招你爹爹听差——等我写完这页字,我还吩咐他有事。”
穆真真应道:“好,婢子这就让我爹爹等着。”
张原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穆真真进来收拾笔墨,去青浦的这些天都是穆真真帮张原做这些事,这堕民少女非常细心,比如张原说过写过字的毛笔应立即清洗,清洗后不要把毛笔的水甩干,应悬于笔架让笔尖的水自然滴落、晾干,穆真真就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小丫头兔亭在门边探了一下脑袋,见真真姐在做这些事,她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这些曰子兔亭的事情也不少,白骡雪精是她照料,西楼这边洒扫除尘也都是兔亭的事,还要给后园的茉莉、僧鞋菊这些花草浇水捉虫,今年她十一岁了,衣服也要自己洗——张原洗净手,对穆真真道:“我先去和母亲商量一下,等下再来前院。”
张原来到南楼上,母亲吕氏和姐姐张若曦正促膝坐着说话,张原道:“母亲,儿子有事要禀知母亲。”
张母吕氏摇头道:“你就是事多,这一趟去青浦,路上又惹了那么多事,为娘听说杭州打行的人要打你,真是吃惊。”
张原道:“儿子不是有真真父女护着吗,安然无恙,姚讼棍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母吕氏道:“不管怎么说,你以后都要少惹事,安安心心读书,听到没有?”
张原应道:“儿子知道了。”心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这是与风波相抗啊,以后科举入仕若想有所作为,总还有种种冲突波折的,让母亲担心也是难免的事。”
张母吕氏问:“说吧,有什么事?”
张原道:“儿子想让穆真真先留在这边,明年儿子若能补了县学生员,再让真真的爹爹穆敬岩也留下,那时儿子可以免除两个人的赋役。”
张若曦含笑道:“真真服侍小原很细心的,小原也应该有个贴身婢女服侍了。”
张母吕氏沉吟了一下,对张原道:“你先下去一会,我和你姐姐商量商量。”
张原心道:“这多大的事啊,还要和姐姐商量。”依言下楼,在天井边等着。
张母吕氏从廊栏间隙望着楼下的儿子,问女儿张若曦道:“若曦,你弟弟这些曰子是不是和真真——和真真——”一时不好措词。
张若曦知道母亲想说什么,轻笑道:“母亲把小原支开却原来是要问这个啊,他们来青浦的路上我不清楚,这次回山阴,虽是同舱室,倒是各自歇息的,想必还没有那事。”
张母吕氏笑道:“那就好,张原才十六岁,身子骨没长结实,不应过早行房事,真真看着身量高,其实也还小,才十五岁。”
张若曦问:“那母亲的意思是?”
张母吕氏道:“还是明年再让真真住到这边来服侍张原吧。”
张若曦道:“那也好,小原今年也要静心读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