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鬼如同韭菜,割完一茬又长一茬。
到了长不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流民、流寇、起义军,改朝换代的时候也就来了。
徐元佐去年刚来的时候,对于杀穷鬼简直如同过节一样。徐家的新园也是因此才得以扩建,为他在徐家的地位提供了不小的助力。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徐元佐已经不需要斩杀穷鬼来提高自己的实力了。
他已经有了斩杀富户的能力,何必着眼于那些穷人呢?
更关键的是,数量占据绝大多数的穷人,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舆论阵地。为了些许银子断送自己的美誉度、忠诚度,非但不明智,简直是鼠目寸光的愚昧。
冬至将至,整个唐行都充斥着压抑和节庆两种对抗的气氛。
节庆自不用说,这是一年一度向祖宗报告自己成就的日子,也是祈求祖宗保佑的日子。许多人都相信,只要冬至过得好,来年就一定会红红火火。
压抑则是因为杀穷鬼。穷鬼不单单是耕种了几亩地的小农其实这种人只要不遭遇大天灾,并不会沦为穷鬼。穷鬼常常是借贷经营的自耕农、小地主、手工业者。正是因为借贷,本利重重,才有可能破产。
即便不至于破产,要挤出一笔钱还债也是很辛苦的。
徐元佐掌管着徐氏布行的账房,自觉地带入了首席财务官的身份,一边带着学徒和门徒清理一年的账目,一边安排今年的年会。现在他的嫡系部队仍旧是朱里子弟,不过渐渐多了唐行少年。
这些青少年的关系挂靠在园管行、仁寿堂、云间公益广济会,不过他们并不介意从哪里拿工资,而是只认准了一个人:佐哥儿。
徐元佐正是因此才敢将园管行的少年渐渐分流到仁寿堂和广济会之下。前者是有其他股东可以分担人力成本他本人只负担百分之四十。所以占据比重略大;
后者则实在是需要听话懂事有知识的人干活。如果说园管行的账目只要会四则运算就能做,仁寿堂的账目有会计上岗证就能做,那么云间公益广济会的要求则更高,需要一定的金融头脑和数学思维才能担当。若是见识少脑子笨的,根本无法在各种资本转移中理清思绪,到最后就是一笔糊涂账。
冬月初一。各地的徐家军汇聚到了郡城。
徐元佐包下了望云楼的一座别院,作为年会会址。少年们都是纯良之家的孩子,此生头一回进青楼,只见雕梁画栋,富贵非常,各个看得目瞪口呆,都在为自己的佐哥儿盘算着得花多少银子。
其实选在这里倒真不需要太多银子。
因为青楼白天是不营业的,空着也是空着。徐元佐又不需要姐儿相陪,所以萧妈妈为了示好。根本就没指望赚他银钱。只是午餐要找大师傅来做,而且上百人的规模已经不小了,非一般厨师能够胜任,这才花了点钱。
不过相比包下整座太白楼,价格已经十分便宜了。
众人先在正厅里开会,徐元佐四面走动着,时不时展露一手过目不忘的本事,叫不少人心情激荡:佐哥儿竟然还记得我!
梅成功见人都到了。走到徐元佐跟前,低声道:“佐哥儿。人都来齐了,现在开始么。”
徐元佐点了点头,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到厅里临时搭出来的木台上。他今日选了一条的颜色较深的青色襕衫,头戴乌纱方巾,精神抖擞又带着威严肃穆。成功地弥补了年龄上的弱点。
徐元佐站在台上,四下环顾,十人的大台面,整整坐了十桌。这些都是核心的徐家军班底。外面还有许多学徒、伙计仍坚守岗位,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有资格参加年会。
“这次年会本来是该放在唐行的。大家都方便。”徐元佐一开口,整个厅堂之中再没一点声音。
“只是因为我兼着布行这边的账房,事务太重,所以只有请大家来郡城开会了。”徐元佐微微欠了欠身:“辛苦诸位了。”
有几个懂礼数的少年连忙起身回礼,登时带动一片,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程宰和李文明是被邀请来观礼的,坐在主桌,看到眼前情形,也只好跟着站起身,以免显得太过突兀。
徐元佐示意大家坐下,目光落在了十几张熟面孔上,笑道:“去年冬至前,咱们还只有一个夏圩的园子。兄弟们整日巡查、读书,还都是一脸稚气。如今已经不少人都独当一面了,成熟了许多啊。”
下面顾水生、姜百里、陆大有等人面露笑意。他们现在关系还在园管行,眼看着手下小弟一日日派出去,开始也有些着急。不过有家客栈的发展极好,牙行的业务接手之后势力反倒更大了,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焉能不笑。
“从一个小园子,到有家客栈,再到如今遍布全县的仁寿堂、广济会,咱们只用了一年。”徐元佐拉长了声音:“是因为我徐某人的才能比人高么?”他猛然拉高了声调:“不!是因为咱们弟兄齐心!大家齐心合力,才开创了今日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