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老太上下打量禾生:“哟,就是你呀!”
禾生头一次这么趴着,微抬头,下垂眼角,细声细气地回答:“禾生见过卫老夫人,老夫人福禄安康。”
卫老太听得这声”卫老夫人”,挺起胸脯,好似自己真的是什么一品夫人,连口气都开始拿捏起来:“别跪着了,你这望京来的娇小姐,万一跪坏了,我这把老骨头赔不起!”
禾生听着这语气,满含冷嘲热讽,心下一愣。卫家老太好像对她有什么误会?
她依言起身,正好瞥见卫喜笑得得意。
是了,卫喜不喜她,肯定没有什么好话跟卫老太说。随便几句添油加醋的话,就足以让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厌恶。
人云亦云,世人皆是如此。
卫老太鲜少接客,想着戏文里的富贵人家,依葫芦画瓢地问了禾生几句。禾生一一答道,态度谦和。
卫老太又将她打量了一次,路上卫喜说这个望京的小姑娘又瘦又丑,纯粹上门打秋风的,偏偏要摆出大小姐的模样,把卫喜气了好几次。
卫老太最讨厌这样的人,只有丫鬟身偏想小姐心。
但毕竟是望京来的,还是得打探清楚。卫老太拉近大奶奶,低声问:“这丫头片子每月给我们多少寄住银子?”
大奶奶一愣,未曾想到卫老太这般直白,好歹他们现在也是稍有脸面的人家,问出这种话,别人得以为他们多势力小气。
“娘放心,够她在我们家的衣食起居了。”
“看来不多啊……”卫老太喃喃念了句,好在没有白占他们家便宜。
她招了招手,示意禾生往旁边坐,以长辈的口吻训导:“既来了我们家,以后便是一家人,要将你两位堂叔堂嫂当做爹娘一样孝敬,对你两位堂妹当做亲妹妹般疼爱,尤其是喜儿,她从小体弱多病,你更要好好爱护她,切不可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
她这样的训诫,着实不太恰当。大奶奶好几次欲出言相阻,却又碍于卫老太的长辈身份,只好噤声作罢。
禾生应下:“老夫人说的是。”落落大方,态度诚恳。
卫老太心中舒畅几分,招呼下人呈上带回来的特产椰木果,一人桌上摆一些,欢喜地说着这些天在外的见闻。
椰木果需用刀剖开,弃果肉,取中间的果实心吃,未曾有人与卫老太说过椰木果的吃法,所以她一直以来都是用桌角边磕砸,掰开之后,连同果肉一起吃。
这样的吃法显得粗鲁不堪,众人一愣,大奶奶担心卫老太又要因这事大发脾气,止不住又叹了口气。
禾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并未犹豫,拿起桌上的椰木果,依照卫老太的吃法砸开椰木果吃了起来。
卫老太本来有些羞愧,以为自己的吃法错误,现在看到禾生和自己一般吃法,当即放下心来,像往常一样招呼大家一起吃。
大奶奶松口气,看向禾生的目光多了几丝赞许。
原本卫喜都被卫老太的吃样逗出了笑声,见禾生这般做法,当即笑不出声了。
卫老太望了眼禾生,“你倒吃得顺溜。”
禾生拨开果肉啃了啃,微微一笑:“承蒙老夫人训导,入乡随俗嘛。”
卫老太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多分几个给禾生,心想:这小丫头片子也没有卫喜说的那样讨人嫌嘛。
出了里屋,众人各自散去,大奶奶跟了过来,拾起禾生的手,小心按摩红肿的地方:“我们老太太喜欢胡闹,她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难为你这般懂事,还顺着她的心意来。”
禾生笑道:“老夫人也是关心我,倒是磕坏了屋里的桌椅,我那边大力,也不知道弄坏没有?”
她语气幽默,大奶奶被逗笑,一路送她回院子,吩咐下人送了几瓶擦手的雪膏。
大奶奶走后,翠玉念叨:“卫家老太未免太刁钻,哪有对客人那般说话的?”
禾生摆摆手:“人在屋檐下,受点气也正常。我都没怨,你怨什么?好好过我们的日子,别想其他的。”
翠玉抿嘴。
一进屋,便听见后墙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够扰乱人的心情。
翠玉心疼禾生方才在里屋被刁难,现在回了屋还不能清静,端茶递水揉肩捶背,只盼着她心情好转。
“后墙是怎么回事?”
翠玉回:“不是后墙是隔壁,早上大奶奶差人来说过了,说是隔壁宅子刚被人买下,现在正在整修翻新,可能会有些吵。”
“这样啊……”禾生无奈地叹口气,靠在躺椅上,望着垂下的树枝新叶发呆。
翠玉自告奋勇,“二娘子,不如我唱歌给你听,正好遮住这嘈杂声音。”
禾生嘴角上翘:“好啊。”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翠玉拍着手,唱起了望京的歌谣,她的声音略显粗犷,唱得又没有调子,禾生几次想笑都忍住了。
一曲毕,她笑着看禾生,“好听吗?”
禾生眨巴着眼睛:“好听。”
“那我再来一曲。”
“不用了……”禾生看着满心欢喜的翠玉,不忍打击她,勉强笑道:“要不还是我自己唱吧。”
她的声音清婉柔和,似流水潺潺风拂杨柳般婉转轻柔,少女豆蔻年华的美好,仿佛都一股烟揉进这声音里,随风飘去,钻到耳朵,住进心里。
沈灏立于墙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裴良看着几乎快要贴墙的自家主子,无奈地耸耸肩,指着不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匠们,问:“王爷,还要继续施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