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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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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孟聚邀了一些部属和靖安城中知名的士绅到家中,大伙一同见证武川都督吕六楼与欧阳青青结为异姓兄妹的仪式。欧阳青青向吕六楼敬了茶,吕六楼安然受茶喝了,然后二人交换了生辰帖子,烧了香,接下来吕六楼就改口称欧阳青青为妹妹了。

“贤妹,愚兄的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说着,吕六楼从身边拿下一个玉镯:“这是愚兄家传的镯子,愚兄平时随身戴着的,给贤妹做个纪念了。”

“这。。。”

玉镯青翠水透,是一整块羊脂玉雕琢而成,不说那材质昂贵,就是那雕琢工艺亦是一等一的jing细,欧阳青青一眼就看出来了,此物定然价格不菲。

她也不知该不该收下,望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孟聚,却见他不动声se地微笑着,她才屈膝道福收下:“如此,小妹就却之不恭,谢谢哥哥的厚意了。”

两人对答的时候,刘真就站在孟聚跟前,他嘀咕着:“吕六楼这家伙,又在蒙人了。”

“胖子,不要乱说话。”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刘真和孟聚却是知道吕六楼底细的。刚刚认识的时候,吕六楼是个又穷又潦倒的老兵,浑身搜不出五个铜板,直到跟着孟聚办了一趟抄家的红差才发达起来的。这种吃光喝倒的老兵痞,会有一个价钱几百两银子的“家传玉镯”?这种笑话只能说给小朋友听了——这镯子准是吕六楼从哪里专门弄来,讨好孟聚如夫人的。

恰在这时,吕六楼望向孟聚,他调皮地眨眨眼,孟聚回以一个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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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片喧哗,“劈里啪啦”的清脆鞭炮声连连响起,在那鞭炮的喧嚷中,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小姐,请做好准备了。镇督府那边派来的迎亲小桥都快进巷口了,梳妆还请抓紧了。”

“知道了。我就出来。”

说是就出来,但欧阳青青可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她睁大了美丽的双眼,凑近铜镜去,在自己脸上反复搜寻着——胭脂是否抹得太浓了?唇是否染得太红了?云鬓梳得是否整齐了?今天,众宾云集,自己哪怕一丝一毫都得做到尽善尽美,绝不能给他丢脸的。

双鬓云梳,黛眉如烟,霓裳如火,顾盼之间,美眸秋波流转,艳光夺目。

欧阳青青放下了手下的眉笔,唇边露出了微笑。今天的自己,美得让自己都沉醉。她相信,即使以最挑剔女人的眼光,也没办法在这脸上找到半点瑕疵。

三年多的等待,苦苦的期盼,终于有了结局,自己终能如愿如偿地踏入孟家大门。虽然不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欧阳青青已是感觉十分满足:以孟聚今ri的地位,他的正妻,怕是只有公侯世家的千金小姐才能匹配吧?这个位置,不是自己这个平民女子能觊觎的,欧阳青青是个聪颖的女子,知道自己不该去妄想那不可能的事,以免自寻烦恼。

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常伴他身边,陪着他一起——只要他爱我,自己就很满足了。

只是,他最爱的人,真的是我吗?

想到这个,欧阳青青纤手微微一颤,脂红溅落桌面,滴开一朵娇艳的红花。

孟聚没有明说,但从一些ri常相处的蛛丝马迹中,欧阳青青还是敏锐地感到,对于自己,孟聚是怜悯多于爱情。他心中更爱的,另有她人。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他总是爱坐在窗边望夕阳,写着什么。但写什么,他从不让旁人知道,总是写完就立即烧掉了。借着斟茶的机会,欧阳青青曾偷窥了一眼,一页白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一个名字,恍惚间看不全,那是一个姓叶的女子名字。

在下雪的ri子里,他总是爱出去走在雪地里走着,让那雪花沾了他一身一脸。望着那雪花,他的目光深情又悲哀,像是在看着阔别已久的爱人一般。

而这种深情的目光,在他望着自己的时候,从未出现过。

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就像刺一般梗在欧阳青青的心头。因为自己的出身低贱,欧阳青青能谅解孟聚将来与更门当户对的豪门结亲联姻——这是身为北疆大都督应尽的政治义务,她很明白这个,这是顾全大局。但她不能忍受的,是孟聚心中真正爱恋的女子,并不是自己。

如花容颜,似水芳华,尽成烟尘。

望着铜镜中千娇百妍的少女,欧阳青青芳心微颤,鼻子一酸,眼角微微湿润。但她连哭都不敢,因为眼泪会冲花了艳妆,迎亲的轿子已到门外了,自己已没时间重新上妆了。

有人又在敲响了外间的门,欧阳青青不耐烦地喊道:“知道了,不要吵!”

敲门声顿了下,接着是一个敦厚稳重的男声传进来:“贤妹还请抓紧了,轿子已到门外了。”

欧阳青青吓了一跳:说话的人并非小厮,而是自己刚刚认下的结拜义兄,武川都督吕六楼。今天欧阳青青出嫁,吕都督也来到欧阳青青的住处,作为娘家人送欧阳青青出嫁上轿,为她撑腰打气——其实就是帮欧阳青青撑场面来了。

欧阳青青连忙起身,她快步走到门前,隔着门说:“方才不知是大哥在,小妹心中焦急,说话冲撞了,真是过意不去。”

“呵呵,无妨的。今天是贤妹的良辰吉ri,多花点时间梳理妆容也是正常。只是大都督那边,宾客都在等着了,贤妹记得莫要错过吉时就是。愚兄在外边等着就是,贤妹莫急。”

吕六楼说得客气,但让孟聚最信重的大将、一省都督在外边等自己上妆,欧阳青青还没那个胆量。她很快地整理了妆容,披上了红盖头,两个丫鬟搀着她一路出去。在门边上,欧阳青青停下了脚步,她扬声道:“吕大哥,可在外面吗?”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应答:“愚兄在。不知贤妹何事呢?”

隔着门帘和红盖头,欧阳青青轻声说:“今天,劳烦大哥亲自过来送嫁,小妹心中感激,实在不知如何表示。”

“贤妹不必客气。今ri是你的大喜事,愚兄过来送嫁,理所应当,何足道谢呢。”

“小妹听说,大哥最早追随夫君,与夫君义同兄弟。关于夫君,小妹心中有一事疑惑,不知大哥能帮忙解惑吗?”

“有关镇督的事?贤妹但问无妨,但凡愚兄所知,绝无隐瞒。”

“如此,就谢谢大哥了。”欧阳青青犹豫了下,她轻声说:“小妹想问的是,夫君他以前,是否有过别的女人呢?”

门外顿了一下,吕六楼的声音才传入:“大喜的ri子,小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镇督一贯持重守礼,谨守规礼,乃正人君子,并非轻浮贪se之辈,贤妹不必为此担心。吉时将至,贤妹还请抓紧上轿吧。”

鼓足了勇气,欧阳青青终于问出声了:“据小妹所知,夫君心中眷恋不舍的,是。。。是一位姓叶的女子,不知。。。不知大哥可知道此人?她是何方人士,芳龄几何?夫君心中既然爱恋她,为何没有上门向她求亲呢?”

门外久久没有声音,吕六楼一直没有回答。欧阳青青心下忐忑,等得心焦,她不由开口道:“大哥。。。您为何不说话了。。。”

门帘一掀,风声响动,吕六楼已踏步进来了。

看到一个男子突然闯入欧阳青青的闺房,屋子里帮忙的侍女和婆子都吓了一跳。有婆子慌忙上前来阻拦:“兀那汉子,你不懂规矩的,这待嫁闺房,你们男人怎么能进来的。。。”

“你们都出去。”

吕六楼环视左右,他声音平静,但那声音中却是带着凛然的将军威严,有一股天然就让人服从的气势。被武川都督的威势所慑,满屋的莺莺燕燕的女人,竟没一个敢出声抗议。众丫鬟统统望向欧阳青青,却见欧阳青青点头,大家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闺房中再无他人,欧阳青青摘下了红盖头,吕六楼严肃地望着她:“贤妹,方才你说的话,是谁跟你说的?”

看到吕六楼那威严而肃然的表情,欧阳青青心中隐隐恐惧:“小妹不曾听谁说过,只是平素观察夫君行事,暗暗揣测所得。。。大哥如此紧张,可是此事有些蹊跷?”

知道这事不是欧阳青青在外面听来的,吕六楼暗暗松了口气,但他脸上的肃然不减半分:“贤妹,愚兄既然认了你为义妹,自然就是想你好的。有几句逆耳忠言,愚兄想要跟你说说,不知你是否愿听?”

“大哥的金玉良言,小妹自然愿洗耳恭听。”

“那就好。贤妹,今ri你虽然只是镇督的如夫人,但镇督前程远大,将来前程绝不仅止于此,便是裂土封王亦不足为奇。那时,吾等追随镇督之人,自然都能水涨船高,将来你就是受封为侧王妃也不足为奇。。。”

欧阳青青插口道:“小妹只愿与夫君长久厮守,至于什么王妃侧妃,倒也敢痴心妄想。。。”

“贤妹知道分寸进退,这很好。但你若想要在镇督面前常保恩宠,方才的那话,今生今世,你千万莫在镇督面前提起半个字,尤其是关于叶镇——呃,叶家女子的事,你千万不要问起、提起了。这话,你要千万记住了!”

“但大哥,这是为何。。。”

“没有为什么,也没有原因。有些伤疤,一辈子都不会好,连碰一下都是危险的。贤妹,倘若今天说这话的不是你,倘若你不是镇督快入门的如夫人,那——”

吕六楼环视左右,他压低了声音:“外面有哪个敢说这等话的,有一个,我们立即打杀一个,决计不容外传了。”

被吕六楼那凛然的气势吓住了,欧阳青青不由自主地点头:“大哥的叮嘱,小妹记得了。大哥放心就是,小妹不会再提这事。”

吕六楼松了口气,他退后一步,拱手道:“方才愚兄情急,多有失礼了,吉时到了,贤妹快点整妆上轿吧,外面人都等急了。愚兄先出去了。”

在门边,吕六楼停了下步子,回过了头,他的神情很凝重:“贤妹,你所说的那位叶家姑娘——三年前,为抵抗北虏的入侵,她便已经去了。”

欧阳青青娇躯一震,脸se陡然煞白:“啊,叶家的姐姐,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难怪了。。。却是苦了他啊。”

想着孟聚那缅怀的情深眼神,一时间,她的心情百味交杂,酸楚难言,心中也不知是乐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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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已经竭力低调了,但这毕竟是他的第一次婚嫁,消息不胫而走,来恭贺的各方贵宾络绎不绝,马车停满了陵署的大院。

时辰已近,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宾客们纷纷入席赴宴,那些年高的、有身份的贵宾,可以在孟聚家中入席,那些普通的来客,便被引到食堂的庭院间就坐。烛光明亮,一众部下和幕僚们忙着招待客人,登记礼物,个个忙得马不停蹄。倒是作为主人的孟聚得了清闲,可以躲在书房里歇息。

“大都督,朔州孙巡抚恭贺大都督喜纳,奉送上羊脂白玉兔一对,玉环一对。”

“大都督,赤城米镇督亲自来了,奉送千年老人参一对,上好鹿茸两斤。”

“大都督,关旅帅不请自来了,奉送黄金六十六两。。。”

“大都督,沃野留守郝知府来,奉送前朝名家书画四卷。。。”

“大都督,怀朔的刘大人到,奉送礼单一份,礼物一箱,具体不详。。。”

“肖都将来了,贺礼是美酒十坛,白银一百两。。。”

。。。。。。。

躲在书房里,但消息还是源源不断地传进来。听王九接连不断地报告莅临的各方贵宾,孟聚显得很是平静,只是淡淡说一声:“知道了。”

这样来回奔走报告,王九累得腿脚酥软,口干舌燥。他小心翼翼地说:“镇督,诸位贵宾都来了,大伙都问您在哪里,说要当面见你恭贺呢。您看,是不是该出去见见大伙?”

孟聚淡淡一笑,他不答反问:“小九,柳姑娘可来了吗?”

“柳姑娘?”王九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在这成亲的大好ri子里,孟聚不关心那些手握重权的各方都督、巡抚,却是特意问起了一个无官无职的女孩子,这着实让他不解。

“小的看下礼单。。。方才好像没见柳姑娘,她该是没来。”

得知柳空琴没来,孟聚轻轻吁出一口气,心中却也说不清是轻松还是沉重。

“啊,镇督,小的看到了,柳姑娘没来,但她的同伴却是来了:左先生和韩九二位先生都来了,说是代表叶家公爷恭贺镇督喜纳小星,奉上白银二百两。。。其他的,没了。”

“代表叶家恭贺?”孟聚反问一句。他摇摇头:“小九,你出去吧,好好招待左先生和韩先生,不可怠慢了。”

王九应命而出,书房里只剩下孟聚一个人。

他松开手,看着手上那裹得严严实实的白se手帕。然后,他小心地、珍惜地打开了那手帕。手帕中裹着一缕黑se的头发。看着那黑se的发丝,他久久出神,用颤抖的指尖轻轻触摸着,那柔软的头发,像是爱人的思念。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恍惚中,一身戎装的美丽少女在对着自己微笑着,她风姿飒爽,笑颜如花。在耳边,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轻轻呼唤:“小孟,你又不听话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我曾相约执手此生,你我相守两不忘,那温馨时光,山盟海誓,如今却如梦般消逝。

我在等你的时候,在这边,也有一位甘心为我无怨无悔付出的好姑娘。为了我,她洗尽铅华,苦守如花岁月三年,我不能再辜负了她。

孟聚紧紧闭上了眼睛,任凭那热泪在脸上滚滚流淌,滴滴溅落,他用力把手帕抓得紧紧的:“迦南,对不起了啊。”

太昌十年十二月三十ri,北疆大都督孟聚纳欧阳青青为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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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猪勤快工作,不但完成任务,还偿还欠债两千多字,大家都来称赞勤快猪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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