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睿这才压低声音道:“总宪,如今朝中有人流传南迁之说……”
李邦华抬起眼睛,眼中已见浑浊。他盯着李明睿看了一看,直言道破:“你想上疏南迁?”
李明睿苦笑:“总宪明察秋毫。”
李邦华叹了口气,低声道:“恐怕难啊。”
“我等臣子,岂能畏难而缩?”李明睿面色凛然:“如今京师玩弊久矣,圣天子只是坐困无益,不如跳出此间。一旦到了南京,数十万义军自然影从,何愁贼寇不灭!”
“数十万义军?”李邦华叹道:“太虚这就忘了老夫为何三月间去安抚左良玉么?论说起来,如今贼寇之滥觞,还不是己巳之变时候的勤王军?”没有粮饷,忠心义士与乱兵能有多大区别!他只是心中暗道,却没将这话说出来,以免伤了李明睿的热忱。
李邦华三月间去左良玉军中,正是因为左部欠饷,千艘战船沿江东下,号称要去南京就粮。而现在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人部曲之中,许多也都是己巳之变时的勤王军,因为没有粮饷回原籍,索性落草、叛乱。
李明睿被李邦华点破关节,知道自己有些露怯,又发表了书生之见,羞愤之余又恨那些武将不肯卖命。他道:“左良玉竟然还有脸要粮饷!如今他屯兵淮上,朝廷调也调不动,骂也骂不得,这到底是左家的私军还是朝廷的公器!”
“好啦,”李邦华无奈叹道,“他能守住淮上就不错了,两年无饷也才闹这一回,别逼得再出一个山大王。”
“总宪不听百姓说么?贼过如梳,兵过如篦!左良玉的兵比贼兵还不如!”李明睿恨恨道。
李邦华摇了摇头,道:“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今日找老夫来,无非是想请老夫上疏迁都。不过老夫也可以明着告诉你,南迁之议休提。”
“可总宪……”
“不过却可以退而求其次。”李邦华打断李明睿的话头,缓缓道:“奏请陛下亲征,或是请太子去南京监国。”
“亲征……”李明睿细细品味这两个字带来的冲荡,终于还是摇了摇头。自从英宗皇帝贸然亲征,自身被瓦剌俘虏不说,连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六十余名高官都身死沙场。这已经成了大明的噩梦。乃至后世皇帝,对于土木堡之变都充满了警惕和畏惧。
“有土木堡在前,谁还敢劝陛下亲征?而且让太子监抚南京也不妥。太子少不更事,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敬,不如皇上亲行为便。”李明睿道。
“你身为东宫属官,难道不知道太子即将出宫抚军之事么?”李邦华轻声道。
“什么!太子要出宫抚军!”李明睿失声叫道:“这不是胡闹么!太子的确是天纵英才,可谓过目不忘,举一反三,字也写得不错,但终究是个稚童,怎能预军国大事!”
李邦华沉默不语,四周一时间沉寂下来。
李明睿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嘴,却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异样,隔壁雅间里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过了片刻,门外传来一声争执,声音尚未传出去,只见李邦华的长随已经被推进了门里,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将雅间的门堵得严严实实。
“刚才是你们在议论太子殿下?”那壮汉瓮声瓮气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