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堂侄唯唯诺诺,一副木头模样,刘若愚也没了坐下去的兴致,缓步出了破屋,抬头一看,外面太阳已经西沉,天上一片暗红的霞光。空气中飘散起柴薪的烟气,是做苦力的人家才刚刚造饭。
“叔,”男人从屋子里追出来,“我去叫两个菜,陪您喝一盅呗?”
“好好过日子,你怎么说也是个男人,我刘家还指着你延续香火呢!”刘若愚不着痕迹地回绝了侄子的邀请,他一眼就看出这是那位侄媳妇在示好,而他现在并不想让那恶妇太过于安心。
“咱们去煤山。”刘若愚对外面等着的两个火者道。
手巾、火者是最底层的阉人,甚至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刘若愚翻身上马,轻轻一纵缰绳,往煤山之西去了。那两个火者连忙小跑起来,努力跟上马步。
明宫之中宦官太多,但凡有点条件的管事太监都乐意住在宫外。既能改善居住环境,也方便做些私事,不至于被人牢牢盯着。有地位的太监们聚居在紫禁城外的恭俭胡同,地位稍低的则多在煤山西边购屋买房。
相比田存善,刘若愚在老宦官中的人脉可是最大的优势。宦官从首领太监以下,还有“少监”、“监丞”,“经理”、“管理”,“奉御”、“听事”、“答应”、“长随”等等。二十四衙门又有厚薄、轻重、富贵、贫贱之别,其中人员配属也各不尽同。整个紫禁城的宦官社会丝毫不逊于一个小国家,要想彻底了解规则,游刃有余,也只有刘若愚这样在宫中浸淫数十年的老人。
而且他还不是普通的老人。
刘若愚十六岁自宫入选,在司礼陈太监名下,起点就高。因为出身官宦人家,他从小就读书识字,被选送内书堂读书。从内书堂出来之后,等于文官中了进士。后选入文书房,负责递交通政司的奏疏,撰写文案,是司礼监的下属机构。后来因为博学多识,被魏忠贤选入内直房,相当于文臣进了翰林院。
若不是因为逆案受到了牵连,他再上一步便是入司礼监了。即便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也等若外廷的内阁辅臣了。田存善与刘若愚相比,就如同新科进士与礼部尚书一般,差别岂能以道里计?
当天晚上,刘若愚便通过往日的关系,成了王承恩的座上客。
在信邸老臣之中,王承恩并不是位置最高的,甚至不是崇祯帝最为宠信的。照刘若愚的意思,有东宫太子这面虎旗,大可以直接去找真正的内相王之心结盟。然而太子对于王承恩表现出的好感却溢于言表,这让刘若愚不敢轻易建言,谁知道王之心在什么小事上曾惹得太子不快?
再者说,太子交代的那些事,并不一定要掌印、秉笔这样的大太监动手,王承恩作为随堂太监一样可以办得很妥当。而两者之间打点起来的价码却是天壤之别,或许这也是太子精打细算的一面。
朱慈烺之所以选择王承恩结盟,最初的出发点是——甲申天变之时,随着崇祯帝吊死煤山的,只有王承恩一人。
顺着这个结果逆推,刘若愚却发现王承恩的确是最佳盟友。首先,收买他的价码不高。其次,王承恩正当壮年,若想平安度过后崇祯时代,还需要太子的照拂。
王承恩的确很有一拍即合的意思,没有丝毫委屈太子的私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