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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英雄乘时务割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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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站在最前线的士兵而言,接敌前后是最为难熬的时刻。一旦短兵相接,生死便是瞬间分明的事。在经过闵展炼的艹练之后,东宫侍卫营的兵卒每个人都惜力如金,非到能够一击毙敌的时候方才肯吐出劲力,绝不浪费一丝体能。

这种人在闯营之中也有不少,但他们并非受过高人指点,只是单纯因为经历过许多阵仗,自然而然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不管怎么卖命,总得留下一些体力逃跑才行。但凡能活过三五次大战的士兵,心理素质就已非寻常人可比拟了。

东宫侍卫营缺少经验,胜在技巧训练的丰富,以及单兵体能强悍、战斗意志旺盛。在面临闯营精锐的时候,气势上不落下风,就不会被贼兵一鼓而破。事实上许多官兵并非不能打杀,只是因为破了胆气,一触即溃,被人追杀,自然伤亡惨重。只要始终面对敌人,要想被没有科学训练过的人杀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德还从未见过两支精锐对拼而带来的漫长厮杀情形。在他的印象中,军阵一旦交接,胜负便是瞬息的事。

“看来这些百总、队长都明白了什么叫做‘黏住’。”朱慈烺举着千里镜,声音里带着跳动的韵律。

陈德也能看出东宫侍卫们是存着力气,不解问道:“殿下,一举击溃不好么?”

“若是只求击溃,何必这么麻烦。”朱慈烺道:“我是要将这股贼兵彻底歼灭!你看,在这里人多展不开阵型,所以贼兵前面的不死,后面的人只能看着。想上上不了,想撤撤不走,最终只有被我军拖死。”

陈德这才想起贼兵是占了人多的优势,恍然暗道:原来殿下在出兵前已经将天时、地利与士气种种都考虑进去了。若非身为皇子,还真是一名将种。要是多战几场,恐怕比我爹打仗还厉害些!

他摆正立场,求教道:“殿下,若是敌兵硬撤呢?”

“一溃千里。”朱慈烺简单答道,抬眼看了看天色:“快黑了。”

曰出曰落是天色变化最快的时候,不经意间便换了世界。随着战鼓声声,号角呜鸣,最后一抹天光彻底抹去。昏暗之中,隐约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贼兵显然不适应这种环境下作战,原本已经散乱的阵型隐隐出现了崩塌的迹象,越来越多的贼兵倒在地上,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装死不愿摸黑打下去。

东宫侍卫营的战斗力受到的影响却是有限,只要站在自己的战斗位置,前后左右便都是熟人。根本不用看,只需要听着熟悉的喘息声和虎呼之声,便有种安心踏实的感觉。对于阵型之外的人影,更是不用看得真切,只管兵器招呼上去便可。

“擂鼓!全军压上去!进旗!”朱慈烺高声下令。

鼓声大作,中军亲卫也随着大纛前进,陈德下意识伸手去抓朱慈烺坐骑的辔头,却抓了个空,险些抓到朱慈烺的身子,吓得将手缩了回去。朱慈烺回头看了他一眼,抽出佩刀,高呼道:“全军,杀敌!”

……

“保持阵型!杀啊!”刘老四骑在马上,没有穿他的三重甲,没有拿他的藤牌,反倒端着一杆旗枪,这让他十分不适应。

直到他听见空气中传来闷雷般的鼓号,登时明白这是城中守军出战,已经与闯贼接刃了。作为前锋营部的前锋,刘老四没有任何迟疑,只是害怕被左营那些“辎重兵”抢了首功。

——他奶奶的,也不知道那边是谁敢抢老子的首战!让老子见到了,非唾他一脸!

刘老四双双腿一夹马腹,伤处又传来了一阵阵痛。他呲牙咧嘴,大声喊道:“别输给那些辎重兵!咱们杀啊!”

身后传来了佘安下令擂响的战鼓,更增添了刘老四的战意,很想让马跑得快点,恨不得跑到最前头去。可惜他才学会骑马没多久,能让马这么小步快走已经不容易了,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煎熬。

……

“将军!后面的官兵也杀来了!”传令兵冲进刘宗敏的大帐,匆匆忙忙报道。“咱们……”他一抬头,吓得将后面的话统统咽回了肚子。

此刻的刘宗敏,胡须一根根竖起,双眼血红,就像是饥渴难耐要吞噬活人的凶兽。

“他娘的怎么会顶不住!”刘宗敏喝道:“取我披挂来!老子亲自去督战!”

——这些可不是以前碰到的官兵。

传令兵心中沮丧。他是见到了前线的状况,对面那些官兵衣甲鲜明,刀枪锋锐,与之前见过的明军完全不同。作为曾经也是明军中的一份子的贼兵,传令兵很清楚这样的明军已经超过了大小曹的部队,甚至比卢阎王的天雄军更可怕。

——最好能够领个差事,离开此地。

他心中想着。

“你速速潜回襄城,向元帅报我军失利。”刘宗敏恢复了冷静,一边披挂,一边道:“请他对这边的明军做好防范。皇太子云云,恐怕只是虚言。”

传令兵心中一喜,当下应道:“属下就算万死也要把将军的话带到元帅面前!”

刘宗敏吸了口气,拿上了自己的大刀,听到帐外坐骑嘶鸣,正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老伙计。他大步流星出了军帐,一拉辔头,翻身上马,高举手中长刀:“儿郎们!斩得一个脑袋就是五两银子!随我取银子去啊!”

中权亲卫们发出一阵呼喝之声,各个摩拳擦掌。他们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情形,只以为这些跟辅兵、民夫战成一团的官兵并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哪怕他们能胜得了一时,也不过是比战兵略强一线,跟自己这些铁甲精锐仍旧没法比拟。这种先胜后败的战局在官兵身上演绎得实在太多了,根本无需担心。

然而当他们随着刘宗敏冲出辕门,在黑暗中谨慎地勒着缰绳,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离谱。这些官兵进退有据,甚至看不到有落单的散兵。他们以长枪为长兵,以腰刀为短兵,相互配合,有进必跟,退步必撤,完全看不到破绽。

反倒是自己这边的骑兵,在长枪兵的齐攻中落入下风,不等马刀砍到步卒头上,尖锐的枪头已经对准了周身要害刺了过去。

——这真是官兵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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