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打的都是笨仗!”
尤世威站在讲堂前,高声道。他知道下面坐着的都是东宫死忠,是东宫军的根基,只等着他们发出嘘声,甚至怒斥他这种“无君无上”的言论。
可惜挑衅又失败了。
底下的军官目不转睛,好像衣领上的别针犹在,没有丝毫动作。从他们的肩章上能够看出,这批军官的军衔都在少尉以上,上尉以下,正是东宫军的基层军官。其中有些是原侍卫营出身,有些是弃笔投戎的新人,无论是否上过战场,此刻都表现出了极大的镇定。
尤世威扫视一圈,心中无奈同时也颇为钦佩。只有能够控制情绪,战胜自我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他回到正题,继续讲解实战中的战术战法,余光瞄到侧门有人进来。他正要出声呵斥,突然意识到那人身上穿的并不是戎装,而是士子常服。再定睛一看,那人正朝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已经在最后一排没人的书案后落座了。
——是皇太子殿下!他前面听到了么?
尤世威只觉得心跳如锤,口中却不紧不慢道:“顺贼只会拼人多,又有所谓三堵墙者,更是用笨办法打笨仗!所谓笨仗?就是列好了队形往前冲,也不知道因势而变,若是赢了还好,若是被人破了阵,便是溃败。”
朱慈烺坐在后面,静静听尤世威的讲解,就如同回到了前世的教室。
“某纵观东宫历次作战报告,无不是战前布下策略。传令到人,始终以执行军令为主。尔等身在前线,只知传达上命,可有过一丝一毫对当前军势的透析?为了最大可能掌握战局。还设有参谋拾遗补缺,定下重重预案,更是笨战法的极致!”
朱慈烺听了微笑。他已经明白了这位老将的怨念。说到底,尤世威还是希望能够独领一军,出镇一方。将他放在武学充任教授,只会让他心中发痒。
“打打顺贼还则罢了,若是碰到黄虎手下的一堵墙张可望,断难讨到便宜。若是碰上小尉迟张定国,必败无疑!”尤世威朝朱慈烺那边看了一眼,又道:“夹道作战。何时进。何时退。便是火候;平地作战,何处虚,何处实。也是功夫。交战之中,如何该死战不退,如何当一击即走,都要跟在大将身后日积月累看样学的。你们只道收义子、养家丁是陋习,却不知正是因为这些人时刻跟在主将身边,昼夜调教,方能放下去领兵,才不至于跟人打笨仗,徒增损耗。”
看来这老将果然是对现在的兵制心有不甘。
“这其中门路,兵家不能尽书。只能从实战中打磨出来。若是开头便用打笨仗的将军,到最后带出来的便是一堆只会打笨仗的手下。”尤世威道:“譬如说:看到敌军旗倒兵散,任谁都知道要提防敌将佯败诱敌。可为何每朝每代都有为将者会上当骗?这就是只会打笨仗的恶果。尔等在此只呆十五天,能将这些功夫学尽么?早得很呐!”
“也罢,某既然受命传授其中门道,自然也不能藏私,将一生戎马所得编成了几句话,你们记熟些也不是没用,日后战阵上还要多思多想多多印证。”尤世威也不是空发议论,要想得到太子青睐,自然也得抛出些干货。因为是给低级军官上课,他便像是教自己家丁一般,先教《口令歌》,又传了一半的《扎营歌》,听见外面锣声响起,方才停下。
“起~礼!”临时的班长高声喊道。
连同朱慈烺在内的所有人齐齐起立,行了军礼。
尤世威回了一礼,却不见生硬,也是被练出来了。
众学员刚刚解散,回头见了朱慈烺,立刻又整齐队列,班长出列行礼道:“讲武堂第三进修班,整队完毕,请殿下示下!”
朱慈烺点了点头,见众人军容齐整,昂首挺胸,心中也是高兴。刚才尤世威所言不同环境下的进退、虚实,他今日才知道还有这样的讲究。然而他又相信,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火力,足够强韧的战士,敌人再讨巧也不可能赢得轻松。
实在不行,就耐下性子,列阵修堡,一路铺出去!
“咦,你不就是那个跑得飞快的?原来已经升了少尉。”朱慈烺在一堆人中看到了张熟面孔:“你叫什么来着?”
“卑职王码夫!见过皇太子殿下!”那少尉上前一步,大声行礼报道。
朱慈烺拍了拍王码夫的肩膀,笑道:“好生学,早日建功,你这升职的速度可比跑步慢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