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操之笑道:“黄毛小儿也很好。”又举着儿子道:“仲渝,叫爹爹。”
小仲渝终于想起要给陌生人一个巴掌,小手一动,就被慕容钦忱捉住,说道:“这是爹爹,不能打。”
……
陈尚自咸安五年八月父亲陈咸去世后,至今仍在钱唐服丧守孝,而陆葳蕤、谢道韫也是长住陈家坞,所以这秦淮畔的宅第就是慕容钦忱母子和婢仆住着,让陈操之欣喜的是,他原先规划的东南西北四园现在已建好了东园和南园,这东、南二园主要是住宅区,可容三、四百人居住,西园和北园是园林,陆葳蕤去年在建康,与婢仆一起动手种下了大量花木,还有些点清缀在花木中亭台楼阁尚在建造——
狡兔三窟,一在钱唐,一在建康,还有一个在茫茫海上。
……
四月二十二,皇帝司马昱在太极殿东堂召见群臣,共议如下大事:立储、重修太极殿、高官任命——以前政皆出桓温,现在皇帝司马昱终于可以当国作主一回了。
司马昱今年五十岁,因长年服散,近来身体也大不如前,最近两年因为忙于应付桓温求九锡、求王爵,所以一直未立储君,现在桓温篡位的威胁已解除,继承者桓冲并无野心,皇帝司马昱要考虑立储君了,司马昱为会稽王时,娶王述从妹为妃,生世子道生,道生暴躁无行,以幽废死,另外几个儿子皆早夭,只有李妃生的司马曜、司马道子兄弟存活,司马曜今年九岁,司马道子六岁,王彪之、谢安等大臣皆云会稽王司马曜聪悟,可为皇太子——
太极殿年久失修,群鸟巢焉,不重修太极殿无以显皇家威仪,但国库空虚,难以挪出数千万钱重建此大殿,谢安是主张重建太极殿的,王彪之反对,认为这样是大兴土木、侵扰百姓,侍中王坦之建议,停止洛阳的宫室营建,先修太极殿,皇帝司马昱对王坦之这个提议表示赞赏,司马昱不愿迁都洛阳,洛阳距氐秦的军事重镇潼关不过六百里,氐秦未灭,迁都洛阳必受威胁,那样就要倚重军队将领,司马昱不想受制于人,他要留在建康——
众议未决,皇帝司马昱便征求陈操之的意见,陈操之虽然只是四品冀州刺史,并无参知政事的权力,在朝堂侍中、常侍面前是说不上话的,但皇帝司马昱信任他,而且陈操之是平北将军,都督冀、并、幽、平四州军事,代表的河北四州的势力,在迁都洛阳上当然有话语权——
陈操之心知皇帝不愿迁都,氐秦未灭,迁都洛阳实在不适合,当初桓温一意要迁都就是为了好让自己的军队完全控制京畿,为其篡位扫平阻碍,陈操之赞同王坦之的提议,先修太极殿,再营建洛阳宫室,以建康为南京、洛阳为北京——
皇帝司马昱对陈操之所言很满意,重建太极殿之事遂定,一面传诏司州刺史沈劲,停建洛阳宫室,只重修太庙和和陵寝。
在高官任命上,加陈操之为三品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使持节,陈操之原是四品平北将军、持节,由平北将军升为前将军,由持节升为使持节,持节是平时可杀无官位的人,战时可杀二千石以下官吏;使持节则是无论平日还是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吏,而且有了开府仪同三司这一荣誉官衔,陈操之就可以开府选吏——
早在两年前皇帝司马昱就想委陈操之以重任,因忌惮桓温所以不敢封赏委任,现在桓温已故,桓氏虽说气焰大挫,但犹据有荆襄、扬州、江州、并州之地,桓冲虽不是大司马,但都督九州军事,龙亢桓氏依然是凌架于皇权之上的东晋第一大族,司马昱必须扶植陈操之来牵制桓氏,而且最为微妙的是,陈操之与桓氏和王谢大族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又以侍中王坦之为中书令,中书省自郗超为中书侍郎之后,一直未设中书令,都是中书侍郎超专权,朝中大事皆决于郗超,去年因为桓温封楚王之事,谢安与王坦之曾经一起去拜会郗超,郗超寓所求见者络绎不绝,谢安和王坦之从中午等到傍晚犹未得见,王坦之要愤然离去,谢安劝道:“独不能为性命忍须臾耶?”桓温篡位对王谢来说是宗族性命攸关的事,所以谢安才会这么说——
现在桓温去世,郗超地位顿时大不如前,王坦之为中书令,就是剥夺了郗超掌管权要、颁布政令之权。
因桓温去世,谢石得以升为五兵尚书、琅琊王蕴升为丹阳尹、太原王坦之为中书令,王谢大族势力得到扩张。
当夜郗超来拜会陈操之,对高平郗氏的前景表示悲观,郗超追随桓温多年,与王、谢世家矛盾不小,当初桓温在世,不愿郗愔居京口,暗削郗愔兵权,现在桓温去世,高平郗氏的处境似乎更加艰难,反倒是钱唐陈氏这样的后起的士族左右逢源——
陈操之虽与郗超私交甚笃,但也不能保住郗超的地位,只是道:“嘉宾兄居朝中不如意的话,不如外放,做州郡长吏更快意一些。”
郗超一笑:“州刺史何敢望,有一太守足矣,我与王、谢不睦,恐太守亦不可得。”
陈操之道:“嘉宾兄大才,何职不能胜任,若嘉宾兄不弃,就随我去冀州如何?”
郗超虽然觉得以前都是他提携陈操之,现在颠倒过来了,颇失颜面,但形势如此,而且陈操之也是一个坦诚值得深交的人,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