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们……”曹冲站起身来,大声招呼了一声:“别睡懒觉啦,今天带你们去看真正的大熊猫啊……”
诸葛亮坐在案后,发白的手指捏着手中的军报,恼怒的看着简雍:“宪和,是谁建议主公深入牂柯郡的?”
简雍有些不解,他是兴冲冲的来报喜的,怎么诸葛亮脸色这么差?刘备向孙仲谋借了郁林和苍梧两郡之后,调关羽任郁林太守,兼护苍梧郡,让糜芳任桂阳太守,赵云带着从苍梧和郁林两郡抽调的人马跟他一起进入牂柯郡。本来以为会遇到牂柯本地夷人和大族的抵抗,没想到进展极其顺利,在击溃了几小股夷兵之后,他居然没有遇到太大的困难,沿着牂柯江直入五百里,抵达犍为属国,占据了牂柯郡老大一块地盘。进展的顺利让刘备都不敢想象,也让他的军粮应该见了底,兵无粮必乱,他立刻派简雍回来找诸葛亮,让他调拨粮草,另外再加快在涪陵的进军速度,他要两面夹击,趁着曹冲在襄阳开什么破博览会的时候,拿下益州南部。
“是主公自己的想法,我们都没有谁建议。”简雍低声说道。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不光是没有人建议,而是有人反对,随刘备出征的赵云就反对,只是刘备没听罢了。
诸葛亮被噎住了,他可不好对刘备的建议说三道四,私下里说说还行,这当着简雍的面是不太方便的。他想了想道:“宪和,你回去之后对主公说,南中地形复杂,不可孤军深入,主公虽然有上万人马,可是不熟悉南中的地形,打起仗来肯定会有影响,请主公谨慎从事。另外路太远了,军粮调拨也困难,最好能在当地站稳脚跟,利用当地的人力物力,需要和那些夷人相互来往,以他的仁德收服那些蛮夷的归服,这不是一朝一日就可以做到的。我这里尽快拿下涪陵,然后就可以调武陵蛮向南支援主公,到时候更有把握一些。”
简雍点点头:“我一定将军师的话转告主公,不过军师还是尽快调拨军粮吧,主公一下子深入五百多里,所带的军粮不足,现在已经日食一餐了。时间拖长了只怕会有不测,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诸葛亮摆了摆手:“这我知道,我立刻调拨军粮由你带走,你先下去休息吧。”
简雍走了,诸葛亮叹了口气,拿起笔准备写命令,却久久没有落笔,他思绪烦乱,有些上火,想了半天又扔下了笔,对一直站旁边不说话的费祎说道:“文伟,拿地图来。”
费祎应了一声,连忙拿过一张地图来,不过这地图简略得很,只标出了几条河流,几个郡治,比例也不准,甚是精糙,要是曹冲手下的将领看到了,肯定要把这张地图揉巴揉巴扔了,不过这对于诸葛亮来说,却是个宝贝。他在地图上看了半天,喟然叹息:“文伟,主公心太急了。”
费袆笑了笑,没有多说,等诸葛亮静了下来,这才轻声说道:“军师,我们把军粮调到主公去,这五百里运下来,就是路上人吃马嚼,也要去掉一半啊。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时候,涪陵又在打仗,那些蛮人天天在催粮,我们才屯了一年田,所积有限,供应不上啊。”
诸葛亮看着费祎苦笑了一声:“文伟,我何尝不知。我军兵力虽然不少,但粮草却是个大软肋,去年在零陵屯了一年的田,也不过只够五万大军吃一年的。本来和主公说定,他出兵的目的只是占据牂柯,用一年左右的时间收服那些夷人之后,再用夷兵向北进发,我军随后跟进,现在倒好,他把夷兵打跑了,自己进军犍为了,这……这不是自断后路嘛,那些夷兵熟悉地形,到时候如果绕到他身后去,岂不是……唉——”
费祎看着地图轻轻的笑道:“南中贫瘠,越往北越是富庶,主公心急也是理所当然,他以为益州新下,曹仓舒又不在成都,庞士元和法孝直又各分其职,相互牵制,正是进军的大好时机呢。”
诸葛亮摇摇头,连连叹气:“他不知道士元的利害啊。法孝直我虽然不太清楚,可他一投入曹仓舒帐下,这才半年多时间,曹仓舒就能放心的让他负责州牧府的事宜,可见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就说士元吧,他跟着曹仓舒以来,哪一仗输过?西陵那么困难的情况下,他都能出奇兵,破贺齐,斩程普,擒周瑜,连战连胜,岂是……唉——”
“庞士元这么利害,为什么连涪陵的事情都解决不了?我听说曹仓舒手下的兵力有限,他们刚得到益州,主要精力自然要放在蜀郡这些重地,涪陵、牂柯只怕驻军不会多吧,要不然主公也不会那么轻松的就能打到犍为去。”费祎有些不敢确信的猜测道。他知道庞统和诸葛亮齐名,号称凤雏,诸葛亮对庞统又这么推崇,如果说庞统太差了,对诸葛亮面子上也不好看。
“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可涪陵能打成这样,也有马幼常的功劳。”诸葛亮说到马谡,心情好了许多,马谡初次领兵出征,就取得这样的成绩,让不看好他的刘备吃了瘪,对诸葛亮来说,却无形中是个胜利,是个潜在的和刘备的较量中的一个胜利。如果马谡真能成为一个名将,领着重兵在外,那么他以后再见到关羽时,说话的声音就可亮一点了。
“正是。我也没想到马幼常一个书生也能带兵打仗,当时还有些不放心,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有军事天赋,都是军师慧眼识人,非我等可及。”费祎笑着拱拱手:“佩服佩服。”
“文伟过奖了。”诸葛亮摇摇头:“这些都不顶用,幼常再能打,没有粮也打不起来,那些蛮子贪图的就是眼前的利益,这次把军粮调到主公那里去,对幼常的支援就少了,捉襟见肘啊。唉,要是再给我两年时间,何至于这么难做。”
两人相对无语。
诸葛亮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无可奈何的提起笔来,写了一道公文递给费祎:“文伟,你到长沙跑一趟,和廖公渊说一下,让他把长沙和江夏的物资都收拢来。江东最近要对付庐江的夏侯称,长沙暂时不会有仗打,关将军又带走了大部分人马,他那里就紧一点吧,熬过这一关再说,等到九月份,零陵和武陵的屯田收了之后,我们就能松口气了。”
费祎犹豫了一下:“长沙、江夏,只怕物资也不会太宽裕,就算收拢了来,也未必能支撑到秋收以后啊。”
“没办法,剩下的缺口,我去找那些大族去商借吧。”诸葛亮黯然说道。
费祎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面色不好的诸葛亮,拿着公文退了出去。诸葛亮独自坐着,沉思了半天,这才提起笔来给武陵太守张飞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叫进一个亲随来,吩咐他立刻用快马送到张飞手中。然后又坐回案前,细细的拟了一个名单,招手叫进一个侍卫来:“去将这些名单上的人都请来,就说我请他们赴宴,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六月中,就在襄阳城沉浸在一片有财大家发的欢腾之中的时候,诸葛亮和张飞分别在零陵和武陵宴请了当地的大族,向他们商借粮食。诸葛亮比较客气,软硬兼施,许收之后一定如数奉还,还贴上利息,将来实行和襄阳一样的新政时,借粮多的会给更多的优惠。在他郑重的许诺和隐形的威胁下,那些大族面面相觑,沉默了一阵,还是犹豫着拿起了笔,在递到眼前的认捐簿子上写下了数目。不过零陵的富户少,规模也有限,再加上对未来的恐惧,诸葛亮筹到的军粮实在有限。
而张飞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他把那些大族请来之后,派一队亲卫亮出了刀子,实话实说,老张现在要打涪陵,没粮草了,武陵新屯的稻田还是青的,要向诸位借点粮,你们就看着办吧。
那些大族看着冷眼看他们、不停的将请客的酒往自己肚子里灌的张飞,寒毛直竖,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沉默了半天,推来让去的谦虚了好一阵,直到张飞不耐烦的咳嗽了两声,这才一个个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数目。张飞从了随从手中接过竹简瞄了一眼,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一个瘦瘦的老头跟前弯下身子,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那老头:“一千石,你当打发叫花子吗?”
那老头看着张飞那张白净的面皮,汗都下来了,他抖抖簌簌的说道:“大人见谅,家中确实没有什么余粮了,这一千石,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呢,借给大人这一千石,我家秋收以前,就只能喝粥了。”
张飞呵呵一笑,直起腰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那老头,挥了挥手说道:“来人,到他们家去搜,如果确实如其言,这一千石我都不要,如果不是,那就别怪我老张不客气了。”他忽然停住了笑,那声音几乎是从地狱传来一样阴冷:“全给我抄了。”
那老头一听,几乎要瘫在地上了,他挣扎着起来拉着张飞的衣摆,嘶哑着声音哀求道:“大人,大人,我家真的情况不好啊,前几年刘荆州……不,我说的是刘景升,不是主公啊……刘景升为了抵抗朝庭……不,不……是抵抗曹贼,把江南四郡的粮食都搜走了啊,你不信,你不信问问其他人,我们真是没余粮啊,就是个空壳子而已啊……”
张飞哼了一声,抬腿踢开那老头瘦骨嶙峋的手,不耐烦的说道:“你如果是真的穷,我老张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怕什么,难道是在骗我老张吗?你们这些人,为富不仁,我老张为你们保平安,浴血奋战,现在没饭吃了,跟你们借点粮都不肯。”他转身看了那些面露惊恐之色的富翁们一眼,怒声喝道:“当真以为我老张的刀是吃素的吗?”
大堂里一片死寂,那老头憋得满脸通红,喉咙里咯咯的响了两声,头一栽,歪倒在地上抽了两下,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