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暗自发笑,他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周瑜大惑不解,见法正一口拒绝,倒也不好再问,只得先装做确有其事。“既然法长史不知此事,看来还需查证。镇南将军如果与左将军真是翁婿,那么江南的事就好办了。镇南将军仁心宅厚,极重亲情,我想他不会对左将军的困境坐视不理的。法长史还是考虑一下的为好。”
法正点点头,却又为难的说道:“周大人有所不知,我身为镇南将军府长史是不假,可是镇南将军有令,军政分开,南郡的政务由刘大人负责,我的军粮也是由刘大人按照造册的兵员定额定期发放的。大人你可能不知道刘子初那个人,他是极精计算之学的,这小气是出了名的,别的不说,就说荆山军吧,今年四月份有一批士卒满了三年兵役退役回乡,他居然从五份起就不发这些人的军粮了,我真是服了他了。”法正呱呱呱给远在襄阳的刘巴泼了一大盆污水,然后双手一摊:“就算我想接济左将军一二,也无能为力,我总不能把我军将士的口粮克扣下来去支援左将军吧,要是这样,不用镇南将军下令,那几个将军校尉就能杀了了。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这样吧,我看周大人还是去襄阳见过刘大人,说不定他能想出办法。”
周瑜无奈,知道法正是不可能给他调拨粮食了,只得在江陵停留了一天之匆匆起程赶付襄阳。他赶到襄阳,没有立刻去见刘巴,倒是赶到襄阳学院去见正在养病的荀彧。
荀彧到了襄阳之后,虽然还在关心许县的事情,可是毕竟留开了许县,不再有那种紧迫感,难得的可以静下心来考虑一些以往考虑不到的事情。有女儿荀文倩陪着他在襄阳书院里安心静养,又有住在襄阳书院里的张仲景亲自细心调理,他的身体慢慢有了些起色,吐血的症状基本没有了,人的精神也好了些。
听到周瑜求见的消息,正靠在躺椅上听荀文倩读书的荀彧感到有些意外,他连忙起身相迎,一见到风尘仆仆的周瑜,荀彧不由得笑出声来:“周大人,这趟江南之行辛苦你了。”
周瑜苦笑着摇摇头,一边和荀彧行礼一边报怨道:“荀大人,你是无事一身轻,气色见好,周瑜真是羡慕不已啊。”
荀彧哈哈一笑,连忙将他让进屋,一边吩咐荀小青去上茶,一边轻声笑道:“怎么,事情不顺利?”
周瑜摇摇头:“荀大人,我们就不说外话了,你也知道的,这趟差事本来就是有些意想天开,不过是圣命难违,我也只有知其不可而为之。事情虽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可是情况却也不容乐观,这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好来请荀大人帮忙了。”
周瑜坐下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把此趟行程的事情全跟荀彧说了,最后说出来意,希望荀彧能出面要求刘巴拨付一些粮食给刘备救急,以免战火再起,断了天子想招抚刘备的念头。他知道荀彧是天子信任的忠臣,说起话来也没有了那些顾忌,把天子的想法全部告诉了荀彧,然后才静静的坐着,一边饮着茶,一边看着沉默不语的荀家父女。
荀彧久久无语,他静静的坐着,看着眼前的茶杯,仿佛睡着了一般,周瑜也不着急,安静的喝着茶,津津有味的尝着荀小青端上来的点心。他觉得这件事既然告诉了荀彧,以荀令君的智慧,一定能想出最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而他自己,指挥千军万马是他的长项,这种纵横之策,显然不是所长。
“公瑾,你先回驿所休息一夜,我明天再给你答复,如何?”也不知过了多久,荀彧终于抬起头来,沉静的看着周瑜,目光坚定而又平和。
“既然如此,瑜就回去休息一夜,明日再来候教。”周瑜笑着拱手作别。
送走了周瑜,荀彧起身重新坐回躺椅上,轻轻摇晃着身体,看着屋顶发呆。荀文倩从里屋走了出来,轻轻的摇晃着躺椅,看着父亲紧皱的双眉,心疼的叹了口气:“父亲,你的身体刚好了些,就不要多费心神了,你现在可是一布衣百姓,不是朝庭的官员,犯不着再多那个事。仓舒请你到襄阳来休养,就是不想让你再受累了。”
“文倩,你说仓舒究竟是怎么想的?”荀彧翻了翻眼皮,不接荀文倩的话茬,他看着眼睑低垂的荀文倩:“我不问他是不是受制于丞相府,我只想问问他自己的看法,他的心里,还有天子吗?”
荀文倩默默的推着躺椅,一声不吭。荀彧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他转过头,微微的闭上了眼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好象进入了梦乡,只是他越拧越紧的眉头,却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和失望。荀文倩看着他抽动的眼角和失望的面容,忍不住的说了一句:“父亲,不是仓舒不想忠于陛下,是陛下的想法太过份了。这个时候他去招抚孙权和刘备,置仓舒于何地?就算这两个人都降了,他们除了向仓舒要粮食,还会有什么用?天子这样想,是不是有些太自以为事了……”
“放肆!”荀彧一声怒喝,一下子打断了荀文倩的话,他猛的睁开双眼,翻身坐了起来,扭过头看到的却是荀文倩盈盈的泪光,不由得一滞,很快又恢复了怒气:“你怎么能这么说天子?曹家功劳再大,那也是大汉的臣子,这天下……这天下……还是刘家的天下,天子要招抚孙权和刘备,还要向他请示不成?你为人妻者,不辅佐他走正事,做忠臣,怎么反倒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荀文倩被他这一嗓子叫得愣住了,她看着狂怒的荀彧潮红的面孔,连忙把反驳的话又咽回了肚中,她站起身来,拉着荀彧的手哀求道:“父亲,这不是在商量吗,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万一气坏了身子,这些天的调理岂不是白费功夫。”
满腔怒火荀彧被她这么软语相求,也觉得有些过火,他慢慢的躺回椅子上,仰望着屋顶一根根黑色的椽条和灰色的青砖,渐渐的安静下来。“仓舒是不是担心我到了襄阳会插手政事,所以连带着把你的权利也收了?”
荀文倩点了点头。曹冲在许县送行的时候,确实说了这样的话,表面上是让她到襄阳来多关心荀彧的身体,不要太操劳荆州的政务,实际上却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当时她还觉得有些不快,现在周瑜来了,她却一下子明白了曹冲的用意。曹冲知道周瑜会来招抚,可能也估计到了刘备、孙权的情况,生怕她夹在其中不好做人,干脆当着荀彧的面剥夺了她在襄阳的权利。
荀彧当时也是听到这话的,现在又重新提起,显然是觉得曹冲是故意说给他听,而实际上权利还在荀文倩的手上。事情上,他猜得也不算离谱,曹冲虽然那天说了这话,却没有收回掌握在荀文倩手上的大印,也没有派人通知刘巴和法正,他们俩有事还是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到荀文倩。
“文倩,那两个姓糜的双胞胎,是不是左将军的女儿?”荀彧忽然问道。
“是。”荀文倩应了一声,又跟上了一句:“不过大双小双都不愿意认左将军,所以才改姓糜。”
荀彧点点头,他一到襄阳看到糜芳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去确认而已。这么一说,刘备还真是曹冲的岳父。他想了想说道:“你说他们既然是翁婿,左将军会不会受抚?”
“不可能。”荀文倩断然否决:“孙权还是仓舒的内兄呢,不是照样打成一团,他们一心想着割土自立,如何能接受招抚,再拜倒在天子脚下。”她心里还有句话没说,你不是也是仓舒的岳父吗,不是照样为了天子和仓舒作对,更何况手里还有兵的刘备。
“如果真能招抚刘备呢?”荀彧还是不紧不慢的说道:“襄阳今年的收成虽然不错,可是如果丞相府再来要粮,他一时半会还是不能全力以赴的征讨。关中的战事很快就要见分晓,他也未必有多少时间。如果子桓败了,他自然要移兵关中,如果子桓胜了,他恐怕也未必能全心全意的作战,大部分时间还要在邺城。这个时候如果能顺利解决刘备和孙权的问题,还是可以给他赢得时间的。”
荀文倩默然不语,她知道父亲还在想着为天子挣得时间,所以才拿这种根本说不通的道理来劝说自己。看着荀彧那带着些企求的目光,她的心软了。她实在不忍心再说出让荀彧失望的话来,可是要让她下令刘巴调拨粮食给刘备,纵使她和大双小双的感情不错,她也不能做出这种让曹冲无法接受的事情来。
“要不这样吧。”荀文倩出了个折衷的办法:“派快马将消息送到邺城,请仓舒自己断决。我听说桂阳今年的收成虽然不如长沙、武陵,可是支撑刘备到明年开春,还是没有问题的。再说了,他既然要受抚,留着那么多的军队干什么,让他裁掉一部分人,节省些粮食,平民是可以到武陵、长沙就食的,我想这一点仓舒应该不会反对,他一向对百姓都是很宽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