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崔琰不能乱动,这个人名望太高,不仅是他和毛玠主持选官很多年,提拔了不少人,更重要的是他崔家在冀州清河举足轻重,他本人还是郑玄的学生,同门极多,在世家中的影响很大。跟他有关系的官员能占到邺城丞相府的一大半,而牵连的更是遍及大汉。如果他没有明说,这事情还能装糊涂,他露板了,就不能不面对,如果要立曹冲,曹操就要一个能让大家信服的理由。
这等于把曹操逼上了绝路,曹操很恼火。
曹冲挠了挠头,苦笑着说道:“他如果一定要去打仗,就让他去吧,有前将军和赵云、张休他们帮着,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辽东不是也打下来了吗。何况还有子文他们呢。”
“唉,你啊……”曹操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指了指曹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曹冲尴尬的笑了笑,正要说话,外面有人来报,皇后来懿旨了。
“又是要我们进宫的。”曹操撇了撇,怏怏的起身接旨。果不其然,皇后曹节知道了他们父子借口礼仪的事不进宫之后,特地派人来请,现在天子也准免了你们不受这个规矩约束,天子下诏,皇后下旨,你们也该给点面子了,进宫去一趟吧。皇后说得很委婉,你们不来,我这个做女儿的也不好来拜年,眼看着年都要过了,总得让我见见父亲、母亲,拜个年吧。
天子的面子可以不给,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你曹家人都不把皇后当回事,还有谁会把皇后当回事?曹操无奈,带着曹丕、曹冲、曹植弟兄和几个夫人进宫拜年。天子大喜,在宫里摆了御宴招待。曹操上一次见天子还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天子还是个小孩子,又刚从九死一生的逃难日子里刚刚还过魂来,看到谁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样子。这次再见,天子已经人到中年,言行举止之间透出了沉稳,自然的有一丝皇家风范,也不由得曹操感慨不已。
曹操见驾不拜,曹冲等人不行,在天子皇后面前三跪九叩,行足了大礼。天子很和蔼,拉着他们说说笑笑,对曹操也给足了面子,开口丞相,闭口大将军,一家人相处甚欢。
酒宴过后,皇后带着夫人们去后宫,曹家父子四人和天子相对而坐。天子喝了点小酒,脸上有些泛红,倒和脸上还有掌印的曹丕相映成趣。请来相陪的张昭、韩嵩等人也坐到了天子的背后,金祎、魏讽这些官职低的小字辈则安静的站在一旁,打量着难得一见的大将军。
天子和蔼之中透着对曹操的恭敬,他温和的笑着:“大将军,这次请你们来,除了新年相贺之外,还有要事相商,其一便是十五为骠骑将军贺功的阅兵大典,当然了,现在还要加上镇东将军的辽东大捷——可惜辽东的俘虏来不及到许县来。这件事是我朝自中平以来难得一见的盛事,不仅百官到场,还有属国的使者,不能马虎,还望诸位爱卿到时候为朕撑起这个场面。今天的盛世都是大将军父子的功劳,少了你们,再大的大典也没了味道啊。”
曹操微微的点了点头:“谢陛下恩典,臣父子届时一定出场,为陛下壮壮声威。”
“呵呵呵……”天子轻声的笑了,向曹操躬了躬身子,表示谢意,又接着说道:“这第二件事,就是辽东大捷的封赏。镇东将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准备了半年多,一旦发动,不到一个月就解决了辽东的战事,颇得大将军用兵心法,真是将门虎子。朕想和大将军商议一下,看看如何封赏他们才合适。”
曹操假模假式的谦虚了一句:“封赏功臣,乃是陛下之权,臣虽忝为大将军、丞相,焉敢越殂代疱,妄发议论?再者,曹丕乃是臣子,臣更当避嫌才对。”
“大将军,陛下与大将军既有君臣之义,又有翁婿之亲,有事与大将军商议,也是对大将军信任所至,大将军就不必推辞了吧。”张昭笑着打了个圆场。
“张公所言甚是,大将军不必推辞。”天子笑眯眯的。
“既然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曹操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说道:“臣观纪功表,涿郡太守赵云、长史徐庶为首功,臣以为,赵云善用兵,又熟悉胡人之事,可升为度辽将军。徐庶治民有方,可接替赵云为涿郡太守。”
天子点了点头:“大将军所言甚是,我观赵云用兵也胜于治民,为度辽将军正是合适。徐庶在徐州时尚未知名,到了涿郡之后,倒是展现了其理政的能力,升为涿郡太守,也正是合适。不知骠骑将军、镇东将军以为如何?”
曹冲哪能不满意,曹操这么一安排,比原先他预计的还要好,不仅涿郡没丢,反而多了一个度辽营,赵云手下的人马可以增加至万人,对自己当然是个好事。他笑了笑,躬身应道:“全由陛下和大将军定夺,臣无异议。”
曹丕倒是愣了一下,随即也笑道:“臣附议。”
天子笑了:“大将军果然深谙军事,慧眼识人,封赏得极为妥当。大将军,还是先说说镇东将军的封赏吧,他本当是第一功臣的,是他自己谦让,立赵云为第一功。”
曹操抚着胡须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曹丕,淡淡的笑了:“陛下,所谓知子莫若父,曹丕略有文采,为政也中规中矩,对于用兵,虽无大错,却也没有什么天赋,臣以为他在辽东之战中有筹划组织之功,无临场指挥之能,如果他不是因为身体不适而离开青州,臣以为以他的禀性,大概不能抓住这个战面,一战而定辽东。”
曹丕脸色一白,低头不语,天子好奇的看着这两父子,不知道曹操在玩什么把戏,看样子曹操似乎不太愿意让曹丕再掌兵权去打仗似的。
曹操接着说道:“臣以为,辽东之战,临场指挥之功当以长史张承为第一,臣请先赏张承。”
“哦?”天子笑了,回头看了一眼很意外的张昭:“你说的就是张公的长子张承吧?”
“正是。”曹操微笑着说道:“张承虽是儒生,但临机果断,布局得当,颇有干才,臣以为,辽东虽定,但还需要这样的干才坐镇,才能长治久安。因此,臣请封张承为辽东太守。”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张承虽然有才,在这一战中的作用也有目共睹,可是一下子成为两千石的辽东太守,这升官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虽然大汉时常有起家为两千石的先例,可是毕竟不多,曹操这个建议,实在是让大家都有些意外,张昭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出席奏道:“陛下,臣谢大将军美意,然犬子初经政事,此胜不过因人成事,如何能受此厚赏,请陛下明察,驳回大将军此议。”
天子已经糊涂了,张承是张昭的儿子,显然不是站在曹操那一边的,就算他和曹丕有上下级关系,可是一封为辽东太守,那就独霸一方的大吏了,他不怕张承抛弃了曹丕?难道还是曹丕真的和曹冲兄弟相争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曹操借着封赏的机会,把张承这样的能臣从曹丕手里抢走。辽东虽然重要,可是张承去了那么偏远的地方,再想帮助曹丕,可就没有机会了。
曹丕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看起来这次张承是升迁极快,可是他做了辽东太守,自己貌似就控制不了他了。除非,自己做了大将军或者丞相。大将军貌似不可能,难道父亲为了让仓舒独掌兵权,会把丞相让给自已做?一想到此,曹丕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起来,有三分不甘,还有五分期待,剩下两分犹豫。
天子想了一阵,觉得这个方案虽然对曹丕未必有好处,对自己却没有坏处,他扶起张昭笑道:“张公,我看大将军此议甚好,张承既然有才,就当为国效力。为国举才,也是丞相的职责,丞相这也是本份所在,张公不必多虑。”
“陛下,臣以为,青州刺史孙观,死于国事,当予以抚恤,追谥……”
“陛下,臣以为,徐州刺史臧霸,明于水战,通晓兵法,当转为伏波将军……”
“……”
曹操一项项的说来,把参与辽东之战的人按功劳大小,都进行了封赏,天子一一准了,最后说到曹丕,曹操细细的看着曹丕,缓缓说道:“臣以为,曹丕不习战事,且天下已经定,他应当回朝协助老臣理政,至于怎么封赏,臣不便擅定,请陛下定夺。”说完,曹操向天子欠了欠身子,表示谦让。
天子有些为难了,这个老奸雄,把其他人的封赏都说完了,唯独主将曹丕不说,把难题留给了自己,还预先给了个定语:不习战事,如果自己升他还管兵事,必然拂了他的面子,如果不做兵事,那曹丕又能干什么?难道去做丞相?这个老奸雄难道是这个意思?
天子瞅了瞅曹操,曹操低着头,天子瞅了瞅曹丕,曹丕沉默不语,天子瞅了瞅曹冲,曹冲象是睡着了。天子急了,只好看向张昭,张昭感受到了天子求援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臣以为,大将军所言甚是。天下已定,北疆又有数员重将,镇东将军去了也无多大裨益。不过,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在外,辎重当是头等大事。大将军也以为镇东将军为政更合适,何不以镇东将军为冀州牧,主持大军北征的一应事宜,为丞相分忧?”
天子一亮,这个办法好,冀州牧原来就是曹操兼着的,他不是要请退吗,正好给了曹丕,曹丕占了冀州,就更要讨好那些冀州的世家,也就不得不和曹操、曹冲走得更远,自己的机会也就更多一些。更重要的是,这个方案没让曹家得到任何一丝好处,纯属是曹家利益中的再分配。
“朕以为此议甚佳,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天子笑眯眯的问道。
曹操笑了,点点头说道:“既然陛下以为佳,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