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楼家在京师。又因为他有官职在身。所以他沒有像其他进士一样住进贡院里。而是独自赶到西华门。等待和二百七十九名进士一起进入紫禁城。做他人生最重要的一张考卷。
天色尚未透亮。李国楼掏出怀表了下时间。还沒有到五点钟。站在这里地势开阔。北面海子漾过來的晨风。清凉湿寒的。吹在身上激灵的打一个寒颤。原本忐忑不安的紧张心情。消弭于无形。沒有迟到。其他进士还沒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壁照面前向宫门究。里面灯廊纵横交织。宫阙楼宇像一张剪纸般贴在泛鱼肚白的天空之上。沿着黄色的宫墙南北壁前也都是高悬宫灯。下面屹立着善扑营的军校。一个个动也不动。颇似陵阙墓道两旁站立的翁仲。西面是开阔的广场。坦坦荡荡的空地朦朦胧胧。远处居民房舍太远不清楚。倒是西北方向的水色连成线。水色粼粼波动。摇曳不定的波光里透着杨柳垂影。婀娜摆动的柳枝。姿态风情绰约万般撩人心魄。
再往北是一片桃园。那是不见的。但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浓郁的花香随风一阵阵漫卷过來。清凉甜香十分宜人。李国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原本昏昏沉沉的脑子。顿时清醒得眼亮心平。他情不自禁的微微眯起眼睛。想要透晨曦里一丝阴霾。
八名善扑营的军校开启宫门的巨锁。缓缓的打开宫门。赏心悦目的动作。让李国楼沒有注意大队进士排列整齐的由远至近。晨曦的红光印着李国楼挺拔的身材。粉莹莹的一张长方脸。眉宇间宛若锦霞。那付若笑若潸的神情。已经把思绪想到军校动作花哨好。但军队不堪一击。让人唏嘘不已。
“李国楼。排到队伍后面去。”老师毛昶熙高声叫了一嗓子。从沒见过这种笃定的人。竟然在宫门军校做操。得入神。
“是老师。”李国楼心里一凛。怎么会在这时心神游离。赶紧跑步至两列纵队的最后面。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主考官李鸿藻捋须。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李国楼是与众不同的人。特立独行。自己來西华门。上佳的形象站在队伍最后面。他也相信能让同治皇帝注意到李国楼。
研究学问。讲学、授徒。要耐得住寂寞和清贫。李鸿藻作为帝师除了在毓庆宫教同治皇帝等皇亲孩童读书。就是在翰林院讲学。做科考的主考官是一份恩宠。也是一份肥缺。
作为二百八十名进士弟子。都要登门拜师。答谢恩师李鸿藻取中他们。还要送上拜师礼。所谓一夜暴富。进士如此。主考官李鸿藻也是如此。这一科的二百八十名进士。就是李鸿藻一生的资本。这些学生升官、过年、甚至路过李鸿藻家乡。都要拜访老师、师母。所以翰林院的那些学政。一生的梦想就是当一回科考的主考官或者退而求其次。房师也足够了。
李鸿藻做科考的主考官。也是同治皇帝要用他。让他捞足政治资本。有一批言听计从的弟子。是李鸿藻进入朝堂的象征。也是同治皇帝要独掌权柄的起步。
走在队伍最后有一大好处。沒有人会注意。李国楼不像前面的人。一个个低头。着地砖走路。连大气也不敢喘。而是左顾右盼。抬眼观皇宫里的景致。对于站在路边的太监以及宫女瞪眼怒视于他。李国楼也毫不在乎。以一种官员对待下属的神态。微微点头致意。让那些太监和宫女出來。他是有官身的人。
觐见皇帝的礼仪。二百多名进士已经在贡院学习过。來到乾清宫。按序排列。李国楼依然排在最后面。前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头。写文章的案几。尚未摆出來。空空落落的大殿里只有一张龙椅摆在高处。
龙椅的右侧有一道帘子悬挂。两宫太后的帘子未撤。象征东宫太后慈安、西宫太后慈禧对于行过冠礼的同治皇帝载淳还不放心。替皇帝把好最后一道关。一群身穿朝服的高官依次排列。分别站立在大殿两边。气象隆重。悄无声息。
编钟响起。悦耳动听。第三次响起。公鸭嗓子:“东宫娘娘驾到。西宫娘娘驾到。皇上驾到。众卿跪地迎驾。”
脸上稚气未脱。身穿绣有九条金龙的龙袍。脖悬十二颗东珠。头戴缎台冠的同治皇帝载淳。先是执礼请两宫太后入座。再入座在龙椅上。
三叩九拜之后。载淳对着依然跪地的二百多名进士。说道:“众爱卿是国家栋梁之才。国家开科取士就是要把你们选拔出來。今天你们來到乾清宫。不要心慌意乱。要像在贡院读书时一样。心平气和的把文章写好。把真实水平拿出來。朕对你们二百八十名进士寄以殷切希望。大清国未來就在你们身上。朕在想你们十几年寒窗颇为辛苦。第一次來到紫禁城有些紧张。不要怕。考出真实水平······”
由始至终李国楼沒有机会抬头观同治皇帝长什么样。等到谢恩过后。李鸿藻又说了一段勉励的话语。接着一群太监摆上二百八十张案几。李国楼被一名太监从最后排引至最前排左侧的位子旁站立。其他人也被打乱次序。不再是按照身高排列入座。前面高阶上就是一道慈竹帘子。两宫太后就坐在帘子后面。
帘子背后慈禧太后注视到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国楼。不由微微一笑。果真像她的近身小太监小德张。一想到李莲英告诉她。李国楼和小德张第一次偶遇的事情。慈禧随即抬手。低声道:“姐姐。那个人。像不像小德张。那是李中堂的族孙。是从李中堂的爷爷辈一系出來的。名叫李国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