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虽不太清楚这段历史,也知道大概走向,徐文长的分析完全丝丝入扣。
现在倒向张居正,固然可以迅速飞黄腾达,但难逃将来必然的清算,恐怕最好的结局就是被闲置起来,和今天看到的锦衣卫衙门里面,那个前任首辅高拱提拔起来的洪指挥一个下场。
投向万历皇帝、司礼监二张或者新政反对派呢?估计明天就要面临张居正和冯保的联手绞杀,这几年就回家啃老米饭吧,等将来尘埃落定,权力蛋糕被新贵们瓜分完毕,谁还想得起你这个倒霉蛋?到那时候能啃点别人吃剩下的残渣剩饭,就算是天恩高厚了!
“不过……”秦林思忖着,故意问道:“左右逢源、若即若离,那不就是墙头草两边倒吗?”
“所以除了刚才那八个字,老头子接下来还有八个字要送给秦长官,”徐文长笑眯眯的,用手指头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又写了八个字:
固本培元,自成一派!
秦林眼睛一下子睁开,瞳仁变得贼亮贼亮,映着蜡烛的火光,眼睛里火苗一闪一闪。
徐文长干笑,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昏黄的老眼从来没有现在这么亮:
“长官海外有金小妖这一支奇兵,南京有魏国公、怀远侯为奥援,手上捏着都察院耿定向、耿定力的命门,浙江巡按御史、杭州提督市舶黄太监、东厂浙江霍领班也是长官的班底,再加上女医馆走后院路线收集各家显贵的情报……
长官自己审阴断阳、洞彻幽冥的本事,关键时刻各方都得倚重,若能借此为进身之阶,得掌南北镇抚司其中之一,那就更不可限量了!实力将不亚于刘守有、张诚等辈,到那时便是内阁首辅、司礼监掌印这等大权在握的高人,如果想动动长官,也得多掂量掂量!”
好!秦林伸手把桌子上的字迹擦去,桀桀的笑起来:“就如徐先生所言,本官来做一回墙头草。不过有实力的墙头草就不再是墙头草,就算不是参天大树,也是生满刺的荆棘枝条,谁要敢伸手来拔,扎他满手血!”
左右逢源、若即若离、固本培元、自成一派,陆远志和牛大力咀嚼着这十六个字,只觉回味无穷,也是头一次发觉徐老疯子颇有点世外高人的味道了。
“啧啧,怎么和《英烈传》里面刘伯温替洪武爷写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一个味儿?”陆胖子眨巴眨巴小眼睛:“敢情咱家长官从街上捡了个老疯子,现在居然变成了神机妙算的刘伯温?”
“不可胡说!我可不是刘伯温,”徐文长虎着脸教训胖子,说罢又若有所思的看看秦林。
说徐文长是刘伯温最多只是谬赞,拿秦林比太祖洪武爷,那可就有点僭越了。
摇曳的烛光之下,秦林微笑一如平常……
第二天一早,秦林换上一身官服就要去相府拜会张居正,却被徐文长拦下了,老家伙笑得格外猥琐:“逢三六九日早朝,今天正是朝会之期,张相爷已进宫去了,秦长官这时候去相府,敢是趁着相爷不在,要去偷香窃玉么?”
秦林脸色一红,他还真不知道大明朝的朝仪规矩,这次嘛也实在不好先见张紫萱,他是做好打算要先拜见张居正,再想办法和张紫萱见面的。
徐文长见状摸着胡子贼笑:前头是走女儿路线,由张紫萱引荐才进入张居正法眼;现而今又转过来走丈人路线,先搞定相爷,再和张小姐慢慢搓磨?
咱秦长官身上究竟是桃花运还是桃花劫,连精研周易的徐大名士也摸不清了。
等到将近中午,算算张居正差不多该下朝回家了,秦林才带着陆远志、牛大力两个跟班出发去相府。
张居正的相府在东华门外灯市口大纱帽胡同,天上神仙府、人间宰相衙,且不说亭台楼阁之华丽直追紫禁城、池沼树木之清雅尤甚御花园,单单那朱漆大门上用的铜钉有碗口大,亮晃晃的耀花人眼,门口站着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校尉,又有十来名青衣小帽的骄仆,排场极大。
众所周知,万历皇帝以师礼待张居正,慈圣李太后则张口就是“但凭张先生处置”,赏赐各项仪制直追帝王,连亲王才能穿的五爪坐蟒袍也赏赐了,他府邸的煊赫也就可想而知。
俗话说宰相家人七品官,那骄仆眼睛都是望着天上的,陆远志把秦林写好的大红全贴拿去投,人家见只是个锦衣指挥佥事,那真是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
“咦,那不是秦长官吗?”刁世贵和华得官装病没去衙门轮值,在街上逛到这里,一眼就看到了秦林傻不隆冬的站在相府外头喝风。
两个老油子立马挤眉弄眼的坏笑,故意走近了行庭参:“秦指挥安好。您这是……要见游七太爷呢,还是姚八太爷?小的们和姚八太爷还有点交情,要不,小的替长官疏通疏通?”ro!~!